對方比他蹲得快。
餘鐸垂眼便瞧見一節細白如藕的胳膊從自己兩條小腿間伸過去,撿果凍的時候,額頭碰到他右膝。
他短短一個神遊太空、心猿意馬的功夫,對方已經收拾好袋子站起來,像個熱鍋上螞蟻似的動了動腳,悶頭憋半天:“抱……”
……卡殼了。
餘鐸緩緩站直身體,想說“小子下次把腦袋抬起來走路”,話到了嘴邊,還沒吐嚕出來,人繞過他不留餘戀地走了。
宋貝勒過來,目送人隱沒於昏暗的夜色裏,碰了下餘鐸胳膊,惋惜地說:“你咋不抱啊?”
“抱什麼?”餘鐸漫不經心撣了撣被撞的那處衣服,還能看見對方額頭留下來的小片兒汗漬。他後知後覺回過味兒,屈指在宋貝勒腦門重重地彈了一下:“他在跟我說抱歉,不是跟我索要‘抱’抱!”
“前老板可真夠渣。”宋貝勒手搓腦門兒,和他進場館,非常不理解的語氣說:“這小店主乖得不行,怎麼忍心分的?”
乖?
看上去是挺乖的,膽兒還小,像個涉世未深的高中生。
餘鐸不以為然:“就這單純不諳世事的模樣,專門吸引渣男,被pua了也不奇怪。”
宋貝勒對他偶爾的小毒舌已經習以為常了,搖搖頭:“你這話說的比渣男還可惡。”
餘鐸讚同:“嗯畢竟我不是渣男,也不是連渣男都比不上的——”
宋貝勒察覺他目光斜過來,惱羞成怒地豎了根中指:“瞧不起誰啊,你不也是單身狗!”
餘鐸笑了一聲。
啥也沒說,不過宋貝勒品出這笑的味兒了。
咱們餘校草要想脫單,真不過分分鍾的事,隨隨便便擱喇叭上喊一嗓子,少說會有萬把女生前仆後繼,還有萬把男生望而生畏。
去年校論壇管理員整了個校草帖子,餘校草是大一新生,僅憑一張新生演講照片穩坐第一。校草帖每年更新換代,今年又一批新生湧進來,餘校草他媽的依舊第一。
你說氣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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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烏霞萎靡,一點一點消失在漆黑的夜空。香樟樹的樹尖上掛著的月亮彎兒彎兒的一牙,線條清晰如筆描過,冷淡而瑩白。
送完最後一單,祁途鬆了口氣,低頭揉弄著額角,悠閑悠哉地晃出了大一教學樓。
當時撞挺疼。
餘校草胸膛真硬。
不過衣服上的味道很好聞,是蘆薈香氣的洗衣液,是開學第二天餘校草來店裏買的。
那天暮色黃昏,細雨斜風,餘校草許是剛洗過澡,頂著一頭潮濕而淩亂的黑發推門進來,門邊立式空調的涼意刺激得他抖了個大激靈,隨口咕噥了句:“過冬哇。”
祁途怕熱,很怕很怕熱。
剛開學時酷暑未消,他總喜歡把空調溫度調到19,不過自那以後溫度就控製在23–25這範圍了。
他是外貌協會的,餘校草臉長得不差,在他這有特權。
先前送貨期間,手機收賬信息一直間歇性進行播報,偶爾高/潮能連著播報十好幾條“支付寶收款xx元”“微信收款xx元”。
每天將要打烊的前兩個小時內,祁途會對賬簿,清點商品,看看是否有逃單的同學。
店裏一共有四個攝像頭,其中有兩個在他接手這裏時就存在毛病,玻璃門把手上掛著的紙板,說白了多是唬人的作用。
賬對一半,祁途接到了來自哥哥祁遇的電話。
“哥哥已經到了,剛下機,給你報個平安。”
“不要忘記吃晚飯,哥哥有時間會再去看你的。”
“小途,平常注意身體,也要注意不三不四的同學,尤其那些校草,哥哥知道你看人先看臉,咱們祁家子子孫孫都這樣,沒救了都——”
祁途就聽他哥劈裏啪啦地說著,直到坐上出租才停下來,歇了口氣問:“小途,記住了嗎?”
祁途張了張嘴,許多話堆積在喉嚨口,但嗓眼像蒙上了一層保鮮膜,那些話就是周星馳《回魂夜》裏被保鮮膜困住的惡鬼,想要衝破束縛,卻一如既往地失敗。
“……記,住!”他一字一頓鏗鏘有力地回答。
祁遇欣慰,溫聲叮囑:“要一直保持好心情,多和人說話,擁抱世界,擁抱未來,擁抱熱愛。小途,你是我最愛的家人。”
你也是我最愛的哥哥。
我祁途,會堅持治療,會學著獨立起來的。
晚課結束,學院那邊傳來悠揚婉轉的音樂。
祁途敞開店門,關掉空調,準備迎接今天最後一波客人。
收銀台的手機叮咚叮咚地響著微信消息——
貝勒爺:【奧利奧薄脆,海鮮桶麵,維生素功能飲料】【以上物品全雙份兒】【303男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