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大人的字寫得極好。李姑娘想必也是博覽群書吧。”小院兒岔開了話題,安泰公主的這婚事,著實也令她感到心裏難受,可是又沒有辦法改變,畢竟是陛下的旨意,又捆綁了君權與軍權。
“自幼是粗讀了一些詩書,不過我更喜歡書會才人的話本子。比如《寶釵集》《蝴蝶夢》什麼的。”李秀蓉隨手夾起一片青瓜吃,一邊說,小院兒覺得她的飲食和鄭瀾一樣喜歡清淡,吃得也很少,像貓一樣,一頓飯就吃一小口。
小院兒很驚訝李秀蓉的坦率。世家貴女的確可以讀書習字,但是市井坊間的的話本子,說的大都是一些離經叛道的男女情愛,對於閨秀,讀話本子可不是什麼能拿出來說的體麵事。小院兒一直都覺得李秀蓉是個很坦蕩的人,沒想到她對自己是如此不設防的。
不過提起話本,小院兒也很喜歡李秀蓉提到的這兩本,兩個人說起故事裏的悲歡離合,竟然有十分多共同的評價,甚至好幾次異口同聲地感歎了書裏的情節。
李秀蓉雖然是右相獨女,卻和一般的世家名媛並不太親近,蓋因為她的個性比較清冷,又有才學,和馮美娥吳凡芸之類勢利庸俗的女兒沒什麼共同的話題。沒想到和小院兒卻越聊越開心。
小院兒對話本的點評,十分機巧,富有生趣,足見她頗有閱曆,對人性的善與惡都有比較深刻的關照和體會,這一點養在深閨的李秀蓉趕不上她,聽她娓娓道來,像聽才學和情趣同樣豐富的先生講學,李秀蓉覺得很是精彩。
一頓飯下來,兩個人竟然真的成了好朋友,甚至因為鄭瀾而起的那點別扭,兩個人也忘到腦後了。
小院兒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便問:“秦小將軍大婚之後就要回邊關了,西蠻的戰事真的一觸即發嗎?”
李秀蓉道:“近日家父也常常在書房為邊關煩惱,似乎前線不太明朗。這幾年西蠻兵強馬壯,此番確實有些危險。子流沒有跟你提到什麼嗎?他與孔陽是最要好的。”
話說出口,李秀蓉便覺得自己冒失了,剛剛關於話本的談話過分愉快,她忘記了分寸,說起鄭瀾和秦誌城,居然是用了小字,而且還問鄭瀾和小院兒之間說了什麼,十分逾矩。
小院兒看她臉色有些自責,反而寬慰道:“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情分本就不同,現在是微服出巡,私下裏說話,又不是在宮裏。”
李秀蓉眼眸一亮,心裏更加喜歡小院兒了,如此善解人意,難怪冰塊一樣的那位被她捂化了。她對小院兒不是情敵,倒像知己。
“其實,我很擔心父親的身體。”既然是知己,李秀蓉就提到了自己的心事:“母親走後,父親因思戀她引了舊疾,身子骨並不太康寧。他是個諫官,近年來得罪了不少皇室宗親,甚至幾次針對過太子……”
小院兒想起太子那張油膩又陰鷙的麵容,如果李大人真的是個耿直的諫官,加上陛下是個溫厚有餘決斷不足的人,那麼李大人的處境就確實不太妙。
“其實,我真的很希望子流能幫幫父親,甚至……幫幫大鄭。”李秀蓉說這話,實則是鼓起了勇氣,她一直是慎重表露心跡的人。
“幫助大鄭?”小院兒看看李秀蓉,仔細琢磨這其中的意思。
李秀蓉點點頭:“殿下什麼都好,才學武功,禮樂騎射樣樣出色,家父曾說他一生治學,子流是他最得意最欣賞的門生,雖然表麵上是放浪形骸了些,內裏卻是一個非常有才能和本事的人。隻可惜他並不關心社稷朝政,如今大鄭表麵上看疆土廣袤,其實早就危機四伏,最需要有才能力挽狂瀾的人,做國家的中流砥柱,方能實現中興。”
說到鄭瀾,小院兒深深同意李秀蓉的話,倒不是他的才學和能力,而是在於他真的視江山和皇位如糞土如草芥。
“說一句私下裏大逆不道的話,陛下已經不是春秋鼎盛之時,如果江山落入太子之手,恐怕免不了生靈塗炭的結局。”李秀蓉覺得既然對小院兒放下了心防,就不妨多說一些,她有種篤定,小院兒即便不會幫她去勸說鄭瀾從政,也不會把近日的對話透露給別人。
小院兒和她是一類人,不屑於害人的正直之人。
“太子,真的很荒唐?”小院兒其實心裏有些判斷,但是她想知道具體的情況,想到自己不是真的錢淑媛,又偽裝一句:“我常年在杭南,京中的事情不太清楚。”
李秀蓉道:“表麵上看,大鄭危機在北疆,有西蠻虎視眈眈。實則危機在內部,杭南富庶之地,卻因世家貴族土地兼並,流民遍地。大財閥相互勾結,抵抗稅賦,朝中空虛,國家拿什麼打仗?”李秀蓉越說越憤怒,小院兒從她臉上看到了李良弼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