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兒換上了縣丞大人派人送來的衣裙,雖然也是上等布料,比起從湛王府穿出來的到底是比不上。小院兒從廚房裏圍了圍裙,三五下就把灶台下的火升了起來。
鄭瀾站在廚房門口靠著門框,看著小院兒的手拂過的每一個地方,都變得齊整規矩。
但他看著小院兒輕輕撫一下額角上汗水的樣子,從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女人會喜歡下廚房。而且是從生火開始。
但是小院兒做這一切都似乎很是欣喜,包括從院中的井裏提水。鄭瀾這時候才發現她纖細的胳膊用力的時候也有結實的肉塊。井水很涼,倒入鐵鍋中,小院兒將擇好的菜蔬一一焯水,整齊碼放好。像個點兵點將的大元帥,有幾分神氣地對鄭瀾讚美自己的廚藝。
“我可以用一根柴火,燒一隻整鴨。曾經院裏的姑娘們特別喜歡給我好東西,就是為了吃我做的菜。”小院兒甜甜地露著牙齒對鄭瀾笑著說,話說出口,小院兒才覺得別扭,笑容忽然就收了。
她說的院裏,自然是那種院裏。
鄭瀾走過去,像是一種安慰:“說得這麼好,卻還沒給我做過。今天是第一次,無論如何要好吃才行。”
一陣暖流拂過心間,小院兒複微笑著點點頭,“多謝你。”
明明道謝的應該是坐享其成的人,此時此刻,小院兒卻覺得對鄭瀾的道謝,是她內心真實所想。
謝什麼?
謝你不問也不在意我的過去,謝你此時此刻不多言語,明白給我一份對飯菜的期待,便是最大的安慰。這些話,小院兒放在心裏,沒有說出來,但鄭瀾都明白。
“從此以後,做這些事情,便都隻是消遣,不再是為了謀生存。而且,本王對你有一個要求。”鄭瀾將她的肩膀從身上輕輕挪開,對著她那雙負氣含靈的眼睛道:“以後,隻給我一個人做好吃的。別的男子不行,女子也不行。”
鄭瀾又補充一句:“除非將來有了咱們……”
小院兒用食指讓鄭瀾住口,微微瞪他一眼,知道他想說的除非,大概會是什麼內容。
鄭瀾壞壞一笑。小院兒臉上飛過紅雲低頭去繼續順菜。
就在鄭瀾對她笑的一瞬間,從啟程開始,就盤踞在小院兒心頭的陰霾,此刻都煙消雲散。從小,她太明白如何取悅他人,而連自己的真實需求,有時候也說不出口,甚至想不明白。從今以後,有了一個人,在乎她的心意,她的想法,能夠守護她周全,即便是身在至高無上的皇室,也願意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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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處越久,小院兒越明白李秀蓉為何這麼多年對鄭瀾念念不忘。表麵上他慣常一句正經話也不會說,但是卻有一顆頂頂幹淨澄澈的內心。
菜端上桌子,小院兒瞪一眼鄭瀾:“愣著幹嘛?去盛粥。”
鄭瀾這時候有點倉惶,他何嚐做過這些事,才悻悻去盛粥。但是這廚房他何嚐來過,拿著木勺舀飯的樣子,就如同拿著一柄劍,左右不知該如何下手。
“看來殿下真的過不來尋常夫妻的日子呢。”小院兒譏諷他一句,恰如最初相識的時候,鄭瀾也習慣這樣陰陽怪氣地對小院兒說話。
小院兒搶過鄭瀾手中的木勺,輕輕擼了擼袖子,露出潔白的皓腕,輕輕一轉,米粥盛到碗中。她似乎很有技巧如何對待燙碗的邊緣,四根手指在碗底輪換著乘涼,腳步輕挪將碗放到了院子中間的小桌上。
臨河縣靠近杭南,帝都入冬的時候,臨河仍然是溫暖的,可以坐在院中用飯。這時候,小院兒才細細端詳院中那棵樹原來是一株銀杏。
馮興三將院落打掃得很幹淨,沒有落葉。於是小院兒幾乎沒察覺院中的樹是什麼品種。此時夜晚起來了微風,落葉如今,簌簌灑落,本來平平無奇的民居小院兒,瞬時有了一種曼妙的美。
鄭瀾坐下,小院兒布菜,遞給他一雙筷子。
果然,小院兒的手藝極好,雖然是家常食材,她卻總能把握每一種的火候,葷素搭配有序,鄭瀾本在吃喝上並不甚講究,卻覺得小院兒的家常菜別有一番風味。
“在臨河的畫舫上,你一直給那個人做飯嗎?”鄭瀾有幾分醋意問小院兒。
小院兒頓了頓,方知道他說的“那個人”應當指的是金三,便點點頭。而後像是為了免他胡思亂想,說:“當時總擔心金婆狠心發賣我,因此服侍他們也格外上心。”
“你應該讓我殺了他。”鄭瀾語氣平靜地說,小院兒卻心頭一驚,她沒有親眼見到鄭瀾放走金三,這件事一直在她心中有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