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無咎走得越來越近,才發現這個聘聘婷婷,遠看十分嫋娜的女子,實則並非妙齡,粗看起來已經是不惑之年,但因為保養得極好,仍然有奪目的神采。
雖然已經及冠,但沈無咎卻並未娶妻,實則他門第太高,年紀輕輕做了世家的話事人,放眼杭南,除了當年曾經有人為他與錢淑媛牽紅線,不了了之以後,杭南一時便再沒有能與他登對的適齡女子。後來錢淑媛赴京,沈無咎一心經營家族產業,又獲封千戶,就更加眼高於頂了。
他少年老成,又有些武藝和軍功在身上,因此向來不喜歡及笄少女懵懂無知,縱然偶爾與親貴在院中作樂,也獨喜歡欣賞因有了年歲而略顯風致的歌伎。
當玉樓春在他身側頷首行禮的時候,他的目光拂過玉樓春的眉眼,遠山黛見有無盡的風情,就算是麵紗也擋不住。
然而玉樓春卻沒有看他一眼,隻等他走過,便也朝著孟府內院走去了。
身邊的侍從如何看不出沈公子的眼神,其實方才幾位世家話事人在書房會麵,侍從就在書房院子外麵和孟家的家丁聊天,早已經探知一二,便道:“方才的娘子,是玉泣琴社的主人,叫玉樓春,大抵是她的藝名。早年據說是京師教坊司的司琴,琵琶彈得極好,錢大人在杭南時據說十分喜歡她的琴技。湛王妃喜歡琵琶,今日這位玉琴師,恐怕是孟夫人請來,給湛王殿下獻藝的。”
錢大人、玉樓春……
沈無咎點點頭,問道:“琴社?湖陽還有這種地方,隻是聽琴嗎?”
侍從低頭一笑,說:“是不是隻聽琴,小的可不知道。但小的聽說,從前錢大人在時,這個玉樓春深居簡出,尋常人也見不到她。錢大人出了事,她才經常與世家女眷們在後宅往來,也偶爾教小姐夫人們彈琴消遣,應當是手裏有一份錢財的。”
侍從的話,側麵說明玉樓春不是那種以色侍人的流鶯,但卻並沒有打消沈無咎的那份心思,甚至勾起來他的好奇。錢仲謀一直都是自視頗高,原配吳氏死了以後,後宅連個侍妾都沒有,難道這個玉樓春就是他多年不娶的原因?
“這個玉泣琴社在哪裏?你知道嗎?”沈無咎又問。
“嗨,公子,這琴社就在咱們府上朝北兩條巷子的按察司街上啊。您真是一心在家業上,這等消遣的地方,就算路過了,也看不見。”
沈無咎心裏歎然,自己這幾年的確一心都在經營家業和謀取官職上,為了一張鹽範,他能上下疏通奔走十天半個月不眠不休,也不知疲倦。如今沈家兵強馬壯、富可敵國,但父母過世以後,他不僅耽誤了婚事,對杭南高門享樂玩鬧的事情也全然無暇顧及,於是心裏想改日要去這個琴社探訪一番。
兩人說話間就走出了孟府,分明是暮秋時節,杭南雖說氣候溫暖,也已經有了一點冬日的蕭瑟。他回頭看看再熟悉不過的孟府,心裏陡然生出一絲從未有過的徹骨寒意。
太子失勢以後,恒昌帝的聖諭一條接著一條,杭南世族的利益不斷被蠶食,世族日薄西山,不一定哪天就被連鍋端,這幾乎是滿朝皆有預料的事情。孟啟禮雖有二品巡撫職位在身,沒有了背後勢力的支持,烏紗帽也是朝不保夕。
如今又在身邊安插了這麼一位才能超凡,心路極深的九殿下,逼的杭南世族不得不亮劍。但這究竟會是柳暗花明還是負隅頑抗,沈無咎自己心裏根本就一點底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