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江泠第一次見沈清川寫字,在科技日新月異的今天,板書早就成了奢侈品,更遑論出現在大學課堂。
都說字如其人,字見風骨,沈清川的外表和她的字給人的直觀感受卻是截然不同的。
“古代的建築與藝術”幾個大字筆力蒼勁,筆鋒雄奇,一手行雲流水的行書看起來功底十足,倒不像是一個年輕女老師能寫出來的。
“古代建築以木結構為主體。”隔著兩米,沈清川精準的把粉筆投進了講桌上的紙盒子裏。
手指指尖被抹上了一層薄薄的白色灰塵,在投影的光束下丁達爾效應格外明顯,沈清川嫌棄的皺了皺眉頭,這都什麼年代了,學校居然還在用這種老式粉筆。
黑板被分割成四塊,沈教授把書寫好的第一塊板書推到了最頂端,以便教室裏各個角落的學生都能看見。
“翼角翹起是古代建築屋頂的顯著特點之一。”沈教授的聲音通過擴音器放大了數倍。
寬大的白色幕布上,幾張圖片並列出現,全部都是仰拍的視角,屋簷尾部向上翹起,呈飛鳥展翅之勢,青瓦飛簷屬於典型的古典建築。
沈清川快速的瞄了一眼下麵心不在焉的學生們,聊天的聊天,玩手機的玩手機,還真是各司其職,江北大學選修課的地位可見一斑。
“有沒有同學能適當的描述一下。”沈清川說完這話,教室裏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學生們一個個像鴕鳥似的都埋著頭,仿佛這樣噩運便不會降臨在自己身上。
薄薄的點名冊紙張在不斷的被翻動,指尖劃過一個又一個的名字,最終在第二頁停下。
“江泠。”沈清川清冷的聲音穿透整個教室,學生們肉眼可見的鬆了一口氣,但隨即目光又都聚焦在風雲人物的身上。
“如鳥斯革,如翬斯飛。”江泠站起身,麵色平靜,絲毫沒有被點名的慌張與窘迫。
“她在說啥?”理工科的男生像是在聽天書,撓了撓頭,壓根聽不懂江泠的意思。
“哎呀,你不懂,這麼博學,不愧是我女神。”男生的女朋友眼睛裏都是崇拜。漢語言專業的她自然知道這句話出自《詩經·小雅·斯幹》,一般用來比喻宮室建築如同飛翔的鳥兒一樣。
沈清川滿意的頷首,瞧著教室裏麵的騷動,心裏莫名升起一種與有榮焉的自豪感。
“嗯。”沈清川打了個手勢,示意江泠坐下。不得不說江泠的名頭確實好用,看看下麵的學生注意力不是一下就集中了嗎。
“裝逼。”由於剛剛的過節,林凱旋看江泠格外不順眼,語氣嘲諷。
聲音不大也不小,剛好讓沈清川聽得清楚。
沈清川臉色一沉,平靜的說道:“前麵的同學回答一下,古典建築還有什麼顯著特征。”
林凱旋左顧右盼,發覺沈清川叫的是自己,背上的冷汗一下密密麻麻的冒了出來。
他沉默了很久,周圍的人都開始看著他竊竊私語,眼神裏麵有同情,卻遲遲沒聽見沈清川讓他坐下的聲音。
“老師我我不知道。”他硬著頭皮回答。
“認真聽課,坐下吧。”沈清川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這句話剛說完,林凱旋一下癱坐在座位上,作了幾次深呼吸,不敢抬頭看沈清川的眼神。
“姐妹,牛。”徐崍佩服的豎起了大拇指,除了兩位當事人,她作為現場唯一一個知道內幕的人表示自己近距離磕cp都快磕昏了好嗎!
江泠淡淡一笑,眼神裏都是暖意,目光一直跟隨著講台上的身影。
忽然,講台上的聲音一下變小了,電流滋滋作響的刺耳噪音震的人耳膜刺痛。在這個教室裏,年紀最大的當屬這些陳舊的教學設備了,遲遲沒有維修更新,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兒出了問題。
沈清川拔掉了話筒的電源,沒有了話筒的加持講課的聲音小了許多,她隻好提高自己的音量勉強繼續講課。
江泠指尖輕輕地摩挲,心不在焉的聽完了整節課。
鍾樓古樸的鍾聲敲響,沈清川長舒了一口氣。
“下課。”喉嚨一陣陣輕微的疼痛,她吞咽了一下,勉強潤了潤嗓子,感覺舒服了許多。
不過一分鍾,滿座的學生都走了,哄鬧的教室一時間變得空蕩蕩的。
沈清川彎腰低頭整理著講桌上的講義資料,一道陰影擋住了頭頂的光。
“你怎麼還不走。”她抬頭詫異的看著江泠,嗓音是疲倦後的嘶啞。
“我在等你。”江泠一手抱著桌上的資料,一手提著沈清川的包,安靜的站在講台前等候。
沈清川一怔,小孩兒的舉動讓她有些看不懂了。她們彼此之間從來沒有刻意地提起過第一次的事情,她默認地以為到了學校她們就是普通的師生關係。她認為這是她們之間的共識,可是江泠現在的表現可遠遠不止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