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醫生, 我爺爺的傷勢怎麼樣?”
程白英、程白芨姐弟倆,神色緊張地盯著秦州。
程老爺子自打上回那一病,身子骨就徹底弱了下來。
再加上每天還要高強度的勞作, 吃不好, 穿不暖。
前兒夜裏暴雨突來, 溫度驟降,牛棚這邊更是冷的嚇人。
程白芨當時怕爺爺生病,特意燒了一晚上的炕,結果第二天醒來, 程老爺子還是沒抗住, 又中招了。
聽說秦州就在縣城裏,姐弟倆輾轉求了許多人, 才讓人把秦州請來, 給程老爺子問診。
秦州闔著眼,仔仔細細把完脈, 才鬆手。
“沒什麼大事,隻是普通感冒, 老爺子身子骨弱, 眼下才剛入冬,一直呆在農場也不是辦法”
農場環境不好, 夏天悶熱,冬天濕冷,牛棚有時候還漏雨,真的很不利於病人修養。
但是程家畢竟是因為成分問題, 被下放到這裏的。
在沒有平反前,誰也沒能耐把祖孫三人,從這裏弄出去。
這也是為什麼, 之前程老爺子非得讓秦州收程白芨做徒弟的原因。
成了秦州的徒弟,好歹有個名義能從爛泥裏脫身。
若是程白芨好好的,往後就算再有什麼變故,也算保下了他們程家的根苗。
程白英秀美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像是早料到了似的。
“秦醫生,先給我爺爺開藥吧,總要把眼前的病治好,才能去考慮以後的事情。”
“白芨,等會兒你跟著秦醫生去拿藥。”
程白英明白爺爺的打算,故意讓弟弟和秦醫生多相處。
以秦家的能耐,要保三個人或許很難,但要保住白芨一個,完全不是問題。
關鍵是,秦州願不願意去做。
程白芨聞言乖乖點頭,“知道了,姐。”
隨後他便跟在秦州身邊出去了,見秦州手裏的醫藥箱挺沉,還主動伸手給他拿。
秦州點點頭,手指捋了捋胡須。
別的如何暫且不說,這孩子倒是難得的赤城。
“爺爺,你說秦醫生看不看得上咱們白芨?”
程白英把程老爺子扶起來,喂了口水,眼神卻一直看著弟弟的方向。
程老爺子歎口氣,“看得上看不上都是命,咱們程家向來不屑逼迫別人,再說你弟弟天分高,就算沒有名醫指導,也未必不能有所成就。”
程白英撇嘴,“當然不一樣,要是看上了,秦醫生成了白芨的師父,也要多顧及咱們幾分。”
程家隻剩他們祖孫三人了,最近爺爺還總是生病,讓她很擔心。
如果住所問題不解決,那爺爺的病會不會一直這麼循環往複?
那他怎麼吃得消?
再說,這牛棚她真是呆夠了,不論她每天把自己洗的多幹淨,總覺得身上有股牛屎味。
程家隱匿了再多的金銀又怎麼樣,既不能拿出來用,也不能改善生活。
“啪”
程老爺子目露不悅,用力拍了下孫女的手背。
程白英粗糙了許多的手背上,立馬多了個紅印子。
“白英,咱們程家有風骨,秦州如果真看不上白芨,也不能總這麼上趕著,拜師拜師,要雙方都滿意才行。”
“就算最後真如了咱們的願,秦州成了白芨的師父,咱們隻有比以往更敬重。怎麼能想著從老師身上獲得什麼好處呢?秦州教白芨本事,咱們卻還想著利用他,不是大逆不道麼!”
程老爺子氣得猛地咳嗽起來。
渾濁的眼睛看向孫女時,帶著深深的失望。
程家如今是在泥潭裏不錯。
可荷花尚且出淤泥不染,他們程家一樣也可以。
人這一輩子,什麼都可以沒有,但脊梁骨不能彎,不然以後想挺胸抬頭就難了。
“爺爺說的是,我知道了。”
程白英扶著程老爺子躺好,伸手捂著被打痛的手背,轉身出去了。
程老爺子瞧她這態度,就知道是在敷衍他呢。
該懂的道理白英都懂,隻是近些年來的遭遇,著實把她嚇怕了。
程老爺子望著空洞洞的屋頂,沉沉歎口氣,希望孫女別真做出什麼傻事來,以後恐怕會追悔莫及。
這邊程白芨送秦州出去,倒是狠狠刷了一波好感值。
秦州發現程白芨基本功紮實,他問的問題,都能準確的回答,確實個好苗子不假。
最主要的是他人本分,年少不失天真,還存著一股衝勁兒。
若是悉心培養,將來定會是個人物。
“秦醫生、秦醫生,你在想什麼?前麵就快到咯。”
程白芨抱著藥箱,揮揮手,吸引秦州的注意力。
他發現這個秦醫生脾氣還挺好的,不像他爺爺,急起來直接上手打。
秦州回神,原來他們已經離農場很遠了,再往前不遠處,都快到鎮上了。
轉頭見小少年眼神澄澈的模樣,秦州忽然問他。
“你在農場覺得習慣嗎?是不是也覺得吃不好,穿不暖?”
小少年搖搖頭,“也沒有,別人不都是這麼過麼?再說這些不過是給外人看的,程家並不是真的一無所有。”
爺爺偷偷帶出來很多書,說那些才是程家真正的財富。
程白芨深以為然。
每天日子雖然過得清苦,但能跟在爺爺身邊學習,他已經滿足啦。
秦州懂他的意思。
物質上的東西固然重要,但若人精神富足了,也不會覺得有多難熬。
以前的程家,背負過多,現在散去一切,倒是比以往更輕鬆些。
隻可惜程家數十口人,死的死、散的散。
到現在隻餘祖孫三人。
實在令人唏噓。
說來程白芨才是真的含著金湯匙出生的。
他一生下來就是程家下一代裏麵唯一的男丁,受到的關注和喜愛,比別人多的多。
若中間沒有突來的變故,程白芨或許永遠都活在程家的象牙塔裏。
秦州覺得程白芨身上最為難得的一點是。
在經曆這麼多世事無常之後,他的看人的目光還是和從前一樣澄澈,對於學術同樣認真虔誠。
“你爺爺之前同我說,要我收你為徒”
“啊”小少年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個我聽爺爺說起過,秦醫生如果覺得為難,就當沒聽過好了。我覺得我自己看書也挺好的,再說爺爺也能教我,我想陪在爺爺身邊的。”
見秦州目光依舊和煦,程白芨膽子更大了些。
“不過,紙上得來終覺淺,要是秦醫生你能教我一些養護身體的秘訣,或許我會更感激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