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沒怎麼睡好,許若安栽進床鋪便沉沉睡去。前半夜無夢,後半夜卻夢境不斷,一會兒是揚百尺的海浪,一會兒是覆百丈的白雪,最後眼前一黑,陷進那間酒吧,他微仰著頭盯著那人近在咫尺的側顏,四下昏暗無光,隻有那人皎月一般,是唯一的清明。
鈴~~~~~~~~~~~~~~
許若安蹙著眉,摸索著按掉鬧鈴,腦海裏是那人微微翕動的雙唇,他努力地試圖挽留漸漸消逝的夢中人,卻於事無補,最終無奈地睜開眼,盯著金黃一片的白色窗簾喃喃道:“還好,還好什麼?”
忙忙碌碌數日總算是迎來周天,許若安將一整周疲勞都投進長跑,戶外光線明媚,空氣遠比健身房裏舒服,隻是早晨溫度不高,他包裹嚴實,慢跑兩公裏身體才一點點暖起來。
金融中心,新潮前衛,冰冷殘酷,這是許若安依著新聞圖片拚湊出的印象。然而,生活於其中隨著城市一同呼吸,他卻感到莫名的安逸親善,大抵是因為路邊堆疊著的廢紙雜誌,江邊散步遛狗的老人,亦或是早攤鋪裏餛燉生煎香氣和坑坑窪窪略有點打滑的人行道。
臨近小區西門,有一條藏在香樟樹後麵的小路,白色蒸汽蜿蜒繚繞的,晃晃悠悠地在天空裏拚出幾個大字:地道,好吃,速來!
許若安放緩步頻,腳尖一拐便繞進小巷深處。
小巷兩側的小吃攤,煎,炸,烹,煮,炒,一應俱全,每個小吃攤前都排著不長不短的隊,食客和攤主似乎都互相認識,做菜的勤快,等待地耐心。許若安轉悠一圈,一間攤鋪的招牌上的字很特別,柴什麼餛飩,他排在隊後麵豎耳細聽,學著前麵人的口音:“一碗,帶走。”
不過十幾分鍾的時間,原本寬鬆的小巷竟人滿為患摩肩擦踵起來,許若安拉高運動衣的拉鏈掩住抿起的唇,小心地左右避讓,生怕手裏的十幾顆小餛燉魂撒小巷。他抬頭巡查一條最佳路徑,忽的,一個熟悉的側影從巷口一晃而過,明晃晃的日光裏寶石一般刺眼明亮。
“哎!那個!”許若安激動的喚一聲,可他的聲音在這人聲鼎沸的小巷裏就如水滴入海,一點漣漪也不起,他隻好一邊衝迎麵而來的人流道歉:“不好意思。”一邊找準空隙鑽過去,一番折騰奔走,好不容易擠到巷口,可一望四顧,除了兩排站得挺拔的香樟樹,哪裏還有什麼驚鴻一瞥的身影。
許若安垂著腦袋晃進家門,慢跑一小時充滿的精氣神兩分鍾便放得一幹二淨,他拆開餛燉倒進青藍色的薄瓷碗裏,小聲嘀咕道:“怎麼能跟丟呢?小拖油瓶,是不是你?”說著,他氣勢洶洶地舀一顆丟進嘴裏,皮又薄又滑,湯又暖又香,心裏悶氣消散大半,理智地衝著剩下的小餛燉說:“算了,不怪你們。”
許峰手扶著方向盤,心裏堆滿歉意,怪自己多嘴,幾周前和媽視頻時提了一句,這次請的阿姨中西餐都做得不錯,誰料許天坐在屏幕後麵,沒露臉,怒氣衝衝道:“請什麼阿姨?房子都便宜那個小兔崽子!不準請!不是嫌我安排他麼,什麼都不準安排!你也不準管他,讓他自己過去!”
許峰隻好先安撫炸毛的老父親,連聲應下,自己也是運氣極好,禹寧竟住在對門,裝修收拾那幾個月就幫他盯進度,年初一起吃飯時,他隻是稍稍提議一下,禹寧便答應自己代為照看小家夥,興致勃勃道:“總算也要有個弟弟,不用天天羨慕你。”
誰知道這麼兩天就出了事!要不是醫療記錄裏緊急聯係人填的沈雨,自己今天跟沈雨聯係買畫,誰都甭想知道這人挨打進醫院,裹著一身的傷。
周末人多不好停車,禹寧早早站在文化廣場街邊,日光下的黑發略略發棕,春寒料峭,他將頭發和下巴縮進黑色羽絨服的領子裏,隻露出一小截白皙的鼻梁和一雙明亮的眸子,安安靜靜地站著,黑白鉛筆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