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在外麵曬夠了太陽，回來就睡了。
但大概還是狀態不夠好，身上連接了各種線路，還給戴上了呼吸機。
楊茴輕輕把顏汐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又拖了個奶箱子，方便她把受傷的腳擱在上麵不著地。
考慮的倒是挺周到的，就像是主人回家叼拖鞋的聽話小狗狗，顏汐瞥了兩眼，流露出滿意的眼神。
楊茴倒是不在意，大概是習慣了。
真沒勁，顏汐想。
顏汐盯著她奶奶的睡顏看了半晌，回頭又看向楊茴的臉。
可以看出奶奶生病之前是有些胖的，眯眯眼，塌塌鼻，臉皮有些鬆垮，但卻不難看，慈眉善目的，看著就很歡喜的親切長相。
和不管是陰鬱的，還是偶爾流露出鋒利的楊茴，都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楊茴垂著眼看顏汐受傷的那隻腳，再一次心有靈犀地主動解惑道：“她是我的鄰居。”說起親近的人，楊茴的聲音輕柔又綿軟，就像是給小朋友講故事，帶著些許回憶的溫暖，“小時候那個女人不管我，都是奶奶照顧我，給我做飯，護著不讓她打我，還出錢讓我上學，你可能都沒見過，皺巴巴的交疊在一起甚至都快粘連的小額紙幣，是她攢了半輩子，本來預留給自己買棺材板的，明明口口聲聲說活著沒家，死了一定要有一席之地的她最後卻連一卷草席的錢都沒給自己剩，真是個……”
實在想不來形容詞，楊茴緊緊蹙著眉，很快又鬆開，自嘲地說道：“如果不是奶奶，我也長不大，我這條命……就是她的。”
她語氣淡淡，語速緩慢，聽不出任何情緒。
果然，看著就是好人的麵相。
“你這條命，不是我的嗎？”顏汐很快挪開了視線，不耐道，“別忘了，是我買了你，廢話那麼多，吵死了，你問過我想聽嗎？”
可你不還是安靜地聽完了？楊茴眼底劃過一抹輕笑，準瞬即逝，幸好顏汐沒看到，否則又要口出奚落了。
此刻的顏汐正頭疼。
奶奶睡著呢，總不能為了當著她的麵羞辱楊茴就把人吵醒吧，她不悅地蹙起眉。
正愁沒地發作，顏汐餘光掃到桌上的水果，無聊地指揮楊茴：“我要吃蘋果。”
伸出去的手很漂亮，沒做過家務，白皙細膩，手指骨節分明，纖細修長，手指甲也很好看，像是小巧的貝殼，整潔圓潤。
楊茴眼神停留在她的手上好一會，這才順著她的指尖看過去：“我去給你洗。”
“還不快去，驢嗎？抽一鞭子走一步？”顏汐冷冷道，“再磨蹭下去蘋果樹都要種出來了。”
楊茴多拿了兩個過去，不過她剛走，病床上的奶奶忽然動了。
身子微微顫抖，引得連接在她身上的機器滴滴滴發著刺耳的聲音，顏汐嚇了一跳。
她注意到奶奶似乎睜開了眼睛，嘴唇蠕動，呼吸機上全都是白霧，嘴型都看不到了，顏汐立刻湊上去，抓住她的手。
近了才看到，不是在說話，就是在艱難喘氣。
“！”顏汐嚇了一跳，慌亂按下了呼救鈴，一分鍾的時間感覺像拉長了一世紀，等的她心驚膽戰，焦躁煩亂。
按理說醫生和護士應該很快就到了。
可蘋果樹都快長蘋果了，護士才姍姍來遲，而且很不耐煩的樣子，撇著嘴：“怎麼又按鈴？”
這敷衍的態度聽得顏汐心底一口怒氣泛上來，她強忍住了：“病人好像不舒服，你給看看怎麼回事？”
護士瞥了一眼，低頭在自己的本本上草草寫了幾個字：“沒事，睡著做夢了吧，一會就好了。”
顏汐：“？”
她冷著臉：“你是不是護士？”
護士也生氣了：“我不是護士你是啊？我是護士，不是護工！這就是正常的。”
細密睫毛在漆黑的瞳孔上投下一片陰影，掩蓋住了裏麵焚燒的怒火，顏汐定定看了她半晌，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小葉，我是顏汐，我在醫院，對，還能是哪個醫院，不就是那個我爸持有百分之三十五，擁有一半話語權的醫院嘛。”顏汐說的大聲又響亮，故意挑釁地看向護士。
護士臉色巨變，不是很相信地看著她。
顏汐冷笑一聲：“有個護士我看著不順眼，給我開了……員工號，什麼員工號，我不知道，我管你她叫什麼名字，我拍個照發你微信，今天晚上我就要讓她卷鋪蓋走人！”
說罷她端著手機對著護士哢擦哢擦好幾聲，發過去之後，又交代電話那頭找其他醫生來做檢查。
看到專家院士幾分鍾之內踩著雜亂匆匆的腳步走進病房的刹那，護士臉都白了，哆嗦著嘴唇：“你，你不能，我會仲裁你的。”
“？”顏汐眯了眯眼，“你去吧，我家的律師能讓敲錘的那個也進去，我讓你一分錢也拿不到！”
護士還想說什麼，顏汐說：“你想進去和敲錘的作伴？”
護士啞言不敢說話了，終於低下了高傲的腦袋，夾著尾巴灰溜溜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