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那些事兒(全七冊)419(1 / 2)

【相遇】

萬曆三十二年(1604),孫承宗向他的雇主告別,踏上了前往京城的道路。他的目標,是科舉。這一年,他四十二歲。

經過幾十年的風風雨雨,秀才、落魄秀才,教師、優秀教師、舉人、軍事觀察員,目睹戰爭的破壞、聆聽無奈的哀嚎、體會無助的痛苦,孫承宗最終確定了自己的道路。

他決定放棄穩定舒適的生活,他決定,以身許國。

於是在幾十年半吊子生活之後,考場老將孫承宗打算認真地考一次。

這一認真,就有點過了。

放榜的那天,孫承宗得知了自己的考試名次——第二,全國第二。

換句話說,他是榜眼。

按照明朝規定,榜眼必定是庶吉士,必定是翰林,於是在上崗培訓後,孫承宗進入翰林院,成為了一名正七品編修。

之前講過,明代朝廷是講出身的,除個別特例外,要想進入內閣,必須是翰林出身,否則,即使你工作再努力,能力再突出,也是白搭。這是一個公認的潛規則。

但請特別注意,要入內閣,必須是翰林,是翰林,卻未必能入內閣。

畢竟翰林院裏不隻一個人,什麼學士、侍讀學士、侍講、修撰、檢討多了去了,內閣才幾個人,還得排隊等,前麵的人死一個才能上一個,實在不易。

孫承宗就是排隊等的人之一,他的運氣不好,等了足足十年,都沒結果。

第十一年,機會來了。

萬曆四十二年(1614),孫承宗調任詹事府諭德。

這是一個小官,卻有著遠大的前程,因為它的主要職責是給太子講課。

從此,孫承宗成為了太子朱常洛的老師,在前方等待著他的,是無比光明的未來。

光明了一個月。

萬曆四十八年(1620),即位僅一個月的明光宗朱常洛去世。

但對於孫承宗而言,這沒有什麼影響,因為他已經找到了一個新的學生——朱由校。

教完了爹再教兒子,真可謂是誨人不倦。

天啟皇帝朱由校這輩子沒讀過什麼書,就好做個木工,所以除木匠師傅外,他對其它老師極不感冒。

孫承宗是唯一的例外。

由於孫老師長期從事兒童(私塾)教育,對於木頭型、愚笨型、死不用功型的小孩,一向都有點辦法,所以幾堂課教下來,皇帝陛下立即喜歡上了孫老師,他從沒有叫過孫承宗的名字,而代以一個固定的稱謂:“吾師”。

這個稱呼,皇帝陛下叫了整整七年,直到去世為止。

他始終保持對孫老師的信任,無論何人,以何種方式,挑撥、中傷,都無濟於事。

我說的這個“何人”,是指魏忠賢。

正因為關係緊,後台硬,孫老師的仕途走得很快,近似於飛,一年時間,他就從五品小官,升任兵部尚書,進入內閣,成為東閣大學士。

所以,當那封打小報告的信送上來後,天啟才會找到孫承宗,征詢他的意見。

可孫承宗同誌的回答,卻出乎皇帝的意料:

“我也不知如何決斷。”

幸好後麵還有一句:

“讓我去看看吧。”

天啟二年(1622),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孫承宗來到山海關。

孫承宗並不了解王在晉,但到山海關和八裏鋪轉了一圈後,他對王大人便有了一個直觀且清晰的判斷——這人是個白癡。

他隨即找來了王在晉,開始了一段在曆史上極其有名的談話。

在談話的開頭,氣氛是和諧的,孫承宗的語氣非常客氣:

“你的新城建成之後,是要把舊城的四萬軍隊拉過來駐守嗎?”

王在晉本以為孫大人是來找麻煩的,沒想到如此友善,當即回答:

“不是的,我打算再調集四萬人來守城。”

但王大人並不知道,孫先生是當過老師的人,對笨人從不一棍子打死,總是慢慢地折騰:

“照你這麼說,方圓八裏之內,就有八萬守軍了,是嗎?”

王大人還沒回過味來,高興地答應了一聲:

“是的,沒錯啊。”

於是,張老師算帳的時候到了:

“隻有八裏,竟然有八萬守軍?你把新城修在舊城前麵,那舊城前麵的地雷、絆馬坑,你打算讓我們自己人去趟嗎?!”

“新城離舊城這麼近,如果新城守得住,還要舊城幹什麼?!”

“如果新城守不住,四萬守軍敗退到舊城城下,你是準備開門讓他們進來,還是閉關守城,看著他們死絕?!”

王大人估計被打懵了,半天沒言語,想了半天,才憋出來一句話:

“當然不能開門,但可以讓他們從關外的三道關進來,此外,我還在山上建好了三座軍寨,接應敗退的部隊。”

這麼蠢的孩子,估計孫老師還沒見過,所以他真的發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