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穀龍膽對我有偏見,把這句話理解成嘲諷:“你看我像智障?”

“不是。”我搖了搖頭,“我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你們身為不良少年,除了打架,竟然還會做垃圾分類。”

灰穀蘭關上水龍頭,轉身反問道:“不然呢?我們住在垃圾堆裏嗎?”

“你們還很會做飯,很全能的樣子。”

“哦,你說這個啊,因為我們的父母很早就過世了。”灰穀蘭輕聲笑了笑,“親戚們像踢皮球一樣把我和龍膽踢來踢去。真是沒眼光啊,這麼可愛的兄弟倆,竟然誰也不願意撫養。我們隻能去福利院,本來還很開心有飯吃,但那裏的飯味道真叫人難忘。”

明明是心酸的往事,他說出來卻有種輕描淡寫的漠然,仿佛是在談論別人的事。

“長大後我們離開那裏,自己學做飯了,一開始也不太行,做著做著就會了,不是有菜譜嗎?芙柚子小姐下次可以看看菜譜——”

灰穀蘭突然止住了聲音,他望著我,表情平靜到不真實,眼神卻在流轉,像是冬日冰麵下掩藏的湍流。

“你是在同情我們嗎,芙柚子?”

這次他把敬語去掉了,直接叫了我的名字。

灰穀蘭不同於情緒全寫在臉上的灰穀龍膽,他的心思不好猜。

我說同情,他可能會誤以為被看輕而生氣。我說不同情,他也可能會因為我的冷漠而生氣。

在我這麼想的時候,我突然有種強烈的直覺——

我見過他。

我好像見過他。

灰穀蘭沒等到我的回答,忽然抬起剛洗過的手,手指一揚,幾滴水珠瞬間飛濺到了我的臉上。

有一滴剛好落在睫毛上,緩緩滑進去——

於是這隻眼睛裏的一切場景,都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氣,有些看不清。

我幹脆閉上另一隻眼睛,隻用這一隻眼睛看著他。

在這一半的世界裏,灰穀蘭笑得有些可愛,像個惡作劇得逞,露出惡劣本性的孩子。

“我們要走啦,多謝款待,芙柚子小姐。”

敬語回來了,他轉瞬又變回了那個體貼的少年,臨走時還不忘拎走了廚房裏的垃圾,“今天我和龍膽都很開心。”

灰穀龍膽滿臉不爽地推門:“哼,別替我發表意見,今天我不開心。”

外麵天氣很好,鋪了一地的金光燦爛。

他們在正午的日光裏漸行漸遠。

下午的時候,我在店裏等著唯一的客人挑選紋身圖案,兩個背著書包的小學生上門了。

他們在門外拚命招手,我假裝沒看到他們,其中一個黑發的男孩耐不住性子,直接進來了。

“芙柚子,我們來打遊戲!”

兩個學生是佐野真一郎的弟弟佐野萬次郎,和他的小夥伴場地圭介。

除了黑龍的幹部成員,他們的弟弟們偶爾也會過來玩,因為二樓有男生們都喜歡的遊戲機室和私人影院。

“萬次郎,場地君。”我放下勾圖的筆說,“我記得你們上個星期考了國文測驗。”

聽到我提到考試,佐野萬次郎很坦然地說:“對啊。”

旁邊的場地圭介則開始支支吾吾起來。

他一支吾,準沒好事。

“那麼,在打遊戲之前,先把考卷給我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