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說,他到了雪國。”阿比蓋爾讀著信件,貓頭鷹站在一邊,這是一隻純白色的貓頭鷹,帶著一個漂亮的黃銅腳環,上麵寫著文森特的姓氏縮寫。
“v·v·a”
“真是不錯。”阿比蓋爾感歎道,“他說雪國女王接納了他,並且給他在騎士團裏找了位置。”
“我聽聞雪國女王維是個很寬厚的君主。”萊納斯說道,他整理著鉛字,準備下班前的最後工作,“她不讚成有□□這種東西,對巫師也很寬容。”
“她應該是想做點事業的。”萊納斯合上了蓋子,扣上了一把精致的黃銅鎖,然後把鑰匙扔進了馬甲的口袋裏。
“那豈不是很好。”阿比蓋爾輕快地說,“她應該是去年登基的,我離開雪國的時候,女王還不是這位。”
“是位年輕的女王呢。”萊納斯感歎道,小心翼翼地合上了蓋子。
“文森特說,如果你寫了什麼,可以郵給他出版。”阿比蓋爾說道,“他們那裏可以隨便印。”
“啊,突然想回雪國了。”阿比蓋爾鄭重其事的說,“回去應該能看到很有趣的書。”
“你在想什麼啊。”萊納斯無奈地歎了口氣。
“你在想什麼啊?”阿比蓋爾裝模作樣地說道,“淫者見淫。”
萊納斯伸出手在她的頭頂敲了一下,“你今年才多大。”
阿比蓋爾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
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十六歲,在這個世界待了六年了。
所以她應該是二十二歲。
但是這具由煉金術捏造的憑依之軀應該是十六歲。
其實我成年了,阿比蓋爾很想這麼說。
金發少女欲言又止,她細長而白皙的手指緩緩地敲著橡木桌麵。
“可以走了。”萊納斯說道,拿起了放在一邊的外套,工廠的穹頂很高,窗子很窄,藍鼠們都被帶回去吃完飯了,滾輪裏空空如也,阿比蓋爾伸出手忍不住轉了轉。
讓人想起了很多小貓咪的爪子是怎麼腫起來的。
“的確有人把手夾掉了。”萊納斯站在她的肩膀後麵,向深深的縱深的傳動機械的深處張望著,兩個人沉默了一會。
“說起來,你寫東西了嗎?”阿比蓋爾問道。
“寫了一點。”萊納斯答道,“大概有十萬字吧,但是不太滿意,可能要修一下。”
“居然這麼多了。”阿比蓋爾打了個哈欠,“你不困的嗎?”
“困死了。”萊納斯誠實地說。
他伸出一隻手,放在了藍鼠的轉輪上,那些深藍色的小鼠會在清晨的時候被放上轉輪,然後跑到實在動彈不得的時候被拿下來換上另外一隻,然後當它剛一休息的差不多,就會被重新放在上麵。
在這裏工作的人類。
和它們,似乎生存的沒有任何差別。
然而,這尚且不是最貧窮的人類的世界。
“有些人說,貧窮的人之所以貧窮,是因為他們不夠努力,不會在空閑的時間充實自己,從事高尚的事業。”萊納斯輕聲說道。
阿比蓋爾笑了一聲。
“你不這麼覺得嗎?”萊納斯問道。
“我麼?”阿比蓋爾輕輕地出了口氣,她抬起頭,看著灰蒙蒙的天花板。
“我不清楚,”阿比蓋爾笑了笑,“我隻知道,當他們生活安穩的時候不去施以援手,而是高高在上的蔑視與汙名化的話。”
“他們說七海的怒濤也洗不掉君王受命於天的頭頂聖油,然而,如果普通人憤怒起來,可能比七海怒濤之水還可怕吧。”她笑著說,垂下了眼睛,她在書上見過很多這種事了,可惜人們從曆史中吸取的唯一教訓就是,人類永遠不會吸取教訓。
萊納斯沉默了一會。
“是啊。”白發青年說道,兩個人從高大的工廠中走了出去,再過幾個小時,等到藍鼠們休息好,夜班工人就會來。
瘦弱而穿著工裝的人們走在街道上,遠處的塔樓上,巨龍懶洋洋地打著哈欠。
阿比蓋爾突然想到了一個嚴肅的問題。
萊納斯和自己不同。
他從沒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過,他每天都要看著富麗堂皇的教堂,貴族們的大花園,以及,阿比蓋爾目測了一下,差不多有幾十米長的巨龍和它熟練的龍騎士。
不論怎麼看,這個世界的統治階級,都有著絕對的優勢。
如果自己成為他們所期待的神明,那豈不是一路躺贏麼,有龍騎士保駕護航,有博士來宣揚自己的美名,也許各方各麵都會給她安排忠實能幹的仆從,加上輕而易舉地獲得無數的珍寶和至高無上的力量。
自己就是神。
就是命運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