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到底希望我做什麼?”萊納斯輕聲問道,“我就算說了,這對你來說,有什麼用處嗎?”
他抬起了頭,金色的眼睛看著路易的臉,“您想要什麼?”
路易聞言怔住了一下。
“啊,這個嗎?”路易輕聲說,“我又不是需要你來告訴我,救世主應該長得什麼樣子。”
“她做過什麼異乎尋常的事情嗎?”路易問道,“比方說,輕鬆地殺死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敵人之類的。”
“她沒殺過什麼。”萊納斯說道。
路易的手放在了他的耳後。
他沒有說謊。
“我聽聞有一位龍騎士在栗子港附近執行任務的時候受傷了。”路易說道,“是她幹的嗎?”
“不是。”萊納斯說道。
“說謊會下地獄的,萊納斯主教。”路易說,“不過想起背叛是要下最底層的,萊納斯主教,你不在意說謊這種小事也很正常。”
路易笑了笑,走了過去,他抬起頭,望向那狹窄的窗戶落下的一線微光,萊納斯趴在地上,視線裏隻有自己放在黑色地板上的蒼白的手。
路易給自己點了根煙,火柴的火苗跳動了一下又熄滅了。
他抽了一口。
然後他在窗子上彈了彈煙灰。
“你果然是個聰明人,萊納斯。”路易輕聲說,這個家夥的精力還真是讓人發瘋,已經過了兩天,不間斷的審問中,他依舊沒有說出什麼可以給他留作證據的話。
是的,路易也好,紅山執政官也好,他們都不能把萊納斯怎麼辦,當然更不願意主動把萊納斯交給他的老東家。
但是他們可以通緝阿比蓋爾。
隻要有證據。
冒充救世主也好,掌握不被容許的力量也好,作為世俗權力的他們完全可以通緝這個少女。
那個名為阿比蓋爾·馮·霍恩海姆的少女。
拉爾曼抽出了一把小刀,他看上去心煩意亂,對於手中的羽毛筆顯得十分粗暴。
他知道教廷幫他擺平了這件事,仁慈的教宗寬慰了他。
“很多時候,再淵博的學者也有可能被詭辯術所打敗。”教宗的來信表現了十分的慈愛,“重要的是,拉爾曼博士,你是如何看待萊納斯的想法的。”
“他究竟是受了何等力量的蠱惑,才會背棄我們的。”
拉爾曼思考著這個問題。
萊納斯想要什麼?
他似乎並沒有什麼打算去投奔的君主,也似乎不打算成立自己的教派,以得牟利。
他想做什麼呢?
拉爾曼之前不算了解萊納斯,他們並非在同一學會,他隻是聽聞過這個人年少有為,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得到了被教宗接見的殊榮。
再一次見麵的時候,他穿著一身紅衣,站在六位主教的中間,看上去泯然眾人,他沉默不語,對整個針對某一起女巫案的審判的庭審中一言不發。
在最後他將自己的字條扔進了投票箱。
最後的結果拉爾曼記得很清楚。
五票有罪。
一票無罪。
他那時候並不知道那一票應該是誰投的。
現在他知道了。
那一票必然是萊納斯投的。
白發的青年用手撐著臉頰,低著眼睛看著案卷,看上去十分的恭順。
但是卻又有一種淡淡的悲傷。
他身後是精美的壁畫,出自大師的手筆,是十年的心血之作,是黃金和寶石裝飾著的廳堂,他似乎是感覺到累了,蓋住了眼睛。
高大的窗框的陰影投在他的身上,劃出了一道道深灰色的線。
好似鳥在籠中。
隻不過這是黃金和琺琅精心雕琢的牢籠,所以外麵的人無不趨之若鶩,豈有人會覺得這是什麼不好的地方。
拉爾曼最終將信紙推到了一邊,把羽毛筆戳進了墨水瓶裏。
他不知道該怎麼給自己尊敬無比的教宗回信,無論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感覺都是冒昧而草率的。
太陽要出來了,此時的空氣冰涼而帶著某種冰碴一樣的味道,拉爾曼站了起來,拉開了窗簾,低下頭,看著熙熙攘攘的街道。
工人們已經在昏暗的燈光下準備去上工了,街道無聲而擁擠,第一波準備接受救濟的人已經排起了長隊,拉爾曼將手放在了玻璃上,感到了透骨的寒意。
然後他看到了阿比蓋爾。
金發的少女站在某個攤位前,拿起了一個罐子,仔細地端詳著。
拉爾曼推開了門,跑到了街上。
他的書房的對麵是一條頗為有名的舊物市場,而阿比蓋爾正蹲在那裏,在裏麵似乎想找到什麼有趣的東西。
她蜂蜜色的長發被她簡單地結成了兩股,帶了一頂黑色的漂亮的羊毛帽子,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看上去就像個女學生。
她對著手中的罐子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這是聖露西的遺骨。”攤主說道,“如果你要的話,算你個便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