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足以讓人灼傷的綠色,尤其是久居書齋的人,他們太久麵對著白色的牆麵和灰色大理石的地板,而忘記了綠色的樹木連成一片的時候被風吹動所鼓舞的浪花。
為什麼翡翠鳥的體內會有這種東西呢,那個時候萊納斯站在了高大的玻璃櫃子前麵,認真地思考著這個問題,陽光一寸一寸地流逝著,黑夜一點點的侵襲上來。
他打開了窗子,星圖是毫無意義的亂碼,然而它們的光輝依舊落在了他的手上,就像是掬了一碗燦銀色的水。
沒有人可以回答他這個問題,沒有人討論這個問題,久居學院的人似乎變成了瞎子和聾子,對這個世界不合理的地方從來不聞不問。
點燈人走了過去,燈亮了起來,有小小的飛蟲在連續不斷地衝擊著熾烈的燈罩,直到被燒成焦炭而殞滅。
萊納斯走了出去,走到了窗子所正對著的庭院裏,然後他伸出手,將承接昆蟲屍體的銅盤子轉了過來,讓它們的屍體滑進了花土裏。
它們在明年春天會開出花來吧。
或者是微不足道的綠色的小草,柔嫩的,貌不驚人的淺草。
他雙手合十,似乎在祈禱著什麼,但是又想不起來任何一位神明的名字,又似乎世間的萬事萬物都是神衹。
萬物皆向死而生。
而小蟲子也好,翡翠鳥也好,它們將死後方生。
一草一木皆有性靈。
那麼,是不是,凡人皆可以為聖賢。
這種想法是危險的,萊納斯深知這一點,因為這個世界認為人的生命就是罪孽本身,大多數的人不配得到教育和知識。
他們不會懂的,幹柴隻能用來燒壁爐,隻有酥油才能進貢給神明。
你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你是幹柴還是酥油。
這個世界,天然就是不公平的,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歸宿。
是這樣的嗎?
但是好像又不是這樣的,為什麼翡翠鳥如此醜惡凶殘的黑暗生物,會有如此明亮美好的眼淚呢。
那就讓我去探討這個不合理吧。
讓我去流浪吧。
我行即我心。
我生證我道。
萊納斯的手抖的厲害,他不知道這個念頭在自己的心裏埋藏了多久,但是他隻知道它已經根深蒂固,除非自己砍下自己這顆不知道什麼時候行差踏錯的腦袋之外,沒有任何辦法扼殺它的生長了。
他沒有任何的把握。
他隻有一個猜測。
和對於一個可能的不切實際的希望。
離開了這裏之後,他將一無所有,與世界為敵。
他感到了恐懼和某種站在懸崖上一樣的眩暈感,似乎有什麼在誘惑著他粉身碎骨,萊納斯最終轉過了身,走出了那扇門。
他已經不再疑慮什麼亦或是恐懼什麼了。
如果我是可悲而可憐的,如果我隻是患上了熱病悲慘地死在異國他鄉,如果我被人石擊處死或者死在什麼監獄裏,但願我的骨灰,對這個世界多少有點裨益吧。
阿比蓋爾從另一邊探過頭來,“翡翠鳥喜歡牛奶和糖。”她重複道,“那麼我們晚上過去觀察一下它們的飛行路線,然後明天白天去放一些陷阱,大概可以網住活的。”
萊納斯點了點頭,“那就這樣好了,我一會去調一點餌料,今天晚上看看效果。”
“行。”阿比蓋爾說道,她伸了個懶腰,似乎對丟掉了毛線團這個包袱感到了快樂,“我出去散散步。”
“早飯吃了嗎?”萊納斯問道。
“我把你昨天切剩下的麵包吃掉了,還有最後的開心果醬。”阿比蓋爾毫無心理負擔地說,“你給自己重新做點什麼吧。”
“好吧。”萊納斯說道,他將那本圖鑒放在了櫃子上,然後走了出去。
阿比蓋爾深深地吸了口氣,白楊木燃燒的時候會發出很好聞的木質清香味,她還是很喜歡這種冬日的爐火的。
她也很喜歡藍諾學院的圖書館,館藏豐富還暖和,不過她想起了一件事,有些學生邀請了她去參加聖誕舞會。
希望那時候自己不要落單,阿比蓋爾想,還有一件更嚴重的事情,還有不到一周就聖誕節了,自己居然連件衣服都沒準備,豈止是衣服,自己鞋也沒準備啊。
算了,沒有舞伴吃飽了也行,肯定到時候好吃的可以放開量吃,阿比蓋爾迅速寬慰了自己。
還是去研究一下怎麼做翡翠鳥的陷阱吧。
應該需要伐一顆枯木,正好附近就有一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