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街巷血淚3(1 / 1)

人要有良心,不要做虧心事。

1986年9月22日上午天氣晴孫慶有男74歲南京市石榴新村157號以前這裏叫王府巷,現在叫石榴新村,因為對麵有個石榴園,名字蠻好聽,五八年改的,年輕人不知道王府巷了。

日本人進城的第二天晚上,就來放火燒衛生所的房子。我們這裏是棚戶區,都是窮人,蘆席棚一點就著。對麵省委黨校當時是國民黨的政治學校,日本人住在裏麵作兵營,是中島部隊,壞得很。你來訪問,還作筆記,我高興。說出來我心裏好受一點,不說真窩囊。那天日本人進門,我“呼”的一聲站起來立正,日本兵上來摘掉我的破禮帽扔在地上:“你的媳婦有?”我搖搖頭。“金表有?”我哪裏有?我又搖搖頭:“沒有。”“媽的、八格牙魯!”幾個日本兵一邊罵,一邊“叭叭”打我嘴巴子,走了一會兒,又來一夥,牽著狼狗,那狗會認人,見到中國人會咬,“呼”的一下撲到我身上來了,我連連後退,還是咬住了脖子,疼得要命嗬,日本兵哈哈的笑。媽的個蛋!日本人欺侮中國人,日本狗也欺侮我們中國人!我家隔壁汪家的二姑娘,二十歲,瘦巴巴的,身材蠻標致。也是那天下午,兩個鬼子堵住門,進去就扒掉她的褲子。她喊:“救命!”我沒有辦法救她,我被狼狗咬得動不了。鬼子在她肚子上踢了一腳,上去就幹壞事。日本人走後,她嗚嗚地哭,穿藍衣服、黑褲子、小沿口鞋。我娘勸她:“二閨女,不要再吱聲了,有什麼用呢?”我們這邊有個劉大膽,是回民,大頭、黑臉、高鼻梁、尖下巴,兩肩膀很寬,三十歲左右,幫馬登高磨麵的。他氣壞了,他說他也要去放火把日本人都燒死!馬登高家就挨著政治大學,天剛黑,劉大膽翻過院牆就放起了火,燒了!日本人抓不住他,他跑得快,路熟。日本兵急了,到處抓人去救火,誰去?抓了個收廢紙的徐寶弟,還有韓天成、高三、郝三四個人,喊去卻沒回來。我家是草棚子,頭天沒有燒掉。我娘叫我把破棉被搬到外麵空地上,因為火快要燒過來了。我回到家,在籬笆牆的一個洞裏朝外看,火燒得很旺,月亮似亮不亮的樣子。快十一點,日本人嗷嗷叫,要殺人了!劉大膽跑到我家看了看,說:“火是我放的!”就飛快地順著巷子朝後跑了。他前腳跑,日本兵後腳跟進來。幾個電往我臉上照,嘩地抽出刀,朝我頭上啪的一刀,血當時就噴出來!我想死也不死在你日本人麵前,就捂著頭衝出門。外麵還有個鬼子,一擋,王八蛋趕上來,在我背上刺了四刀,左耳下兩刀!我趴下了,不知道了,迷迷糊糊的,我不吱聲,一吱聲就沒命了!狗日的,真厲害!那年我才二十五歲。西邊又抓來一個姓徐的,身體比我好,當印刷工的,頭靠著我的頭,仰天刺了五六刀,刺一刀喊一聲“俺娘啊”,這個老實人叫了五六聲不會叫了。

那天夜裏,路對過的老頭範永昌也被鬼子用刀砍死了。拖水車的白老五也死了,兩個兒子大的十一、小的八歲,趴在他身上,也是日本兵用刀挑死的,兒子老子三個死在一塊,撇下了一個女人!白老五對麵一家姓王的,隻有娘兒倆,兒子十**歲,是瞎子,算命的。他母親跪著求饒:“先生,他是瞎子。”不管,也殺了,老太太也一道殺了!還有個吳三,收雞毛的,他藏在雞毛堆裏,一刀,從前心戳到後心!還有劉三,收舊貨換鵝毛的,三十多歲一個光棍,被日本人砍了十一刀,死了!劉大膽後來也抓到了,也是那天夜裏,收舊瓶子的回民王耀嶽看到被抓住的,不知是刀劈死的還是火燒死的,反正是死了,還有一個差一點忘了,是賣粥的瘸子二十多歲,喊他去救火,他腿不便,走不快。日本兵一刀從左肩膀砍下來,脖子砍掉一大半,死在路邊。舊貨店的人用門板蓋起來,有人來搬門,一看是瘸子,血糊糊的樣子!我被砍倒後大約半個多小時醒了,摸魚收舊貨的龔茂福幾個人把我抬到屋裏。我媽哭了,我家眷也哭了,她才十六歲。我說:“不要哭!”我在屋角落裏躺著,摸到了一根皮帶,往血淋淋的腰上一勒,披了一件在拜堂時穿過一次的燈芯絨棉襖,被送到鼓樓醫院,我娘一個個地磕頭,姓張的一個醫生把我抬到他的房間裏抹藥包紮,後來在難民區一個銅板買一碗稀飯,一天隻賣兩碗。我趴著躺了一個月傷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