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書庫www.hxsk.net這就是曆史,血寫的曆史。幾十年過去了,受害者、加害者、目擊者的聲音,都錄進了曆史的回音壁,它將久久地播放。
七家灣的七戶人家這是在一角八分一張的南京市交通圖上隻有半厘米長的東西走向的一條小巷。這條小巷中低矮的平房,狹窄的路麵和埋電線杆的位置基本保留著老南京的模樣。這條小巷中的幾十戶人家也大多是百十年朝夕相處的鄰居。小巷中的鄰居們大都保存著淳樸而特殊的西域式的回民生活習俗。
胖胖的笑眯眯的七家灣居民委員會的馬主任就是一位回族老大娘,她戴著老花鏡坐在石庫門的居委會辦公室中忙著統計全體居民的人口。石庫門對麵是一家飄著紅燒牛肉香味的“清真園小吃部”。我在小吃部裏坐了一會,店裏的師傅告訴我,住在城南這條巷子中的人,在舊社會大多是殺鵝宰牛,撿廢收舊的窮人。
這條巷名的來曆本身就是一個悲劇。《南京市地名錄》內記載著一段關於七家灣巷名溯源的帶血的故事。相傳要飯為生的朱元璋當了明朝的開國皇帝以後,對與他共過患難的大腳皇後馬娘娘仍然一往深。元宵佳節,隨從簇擁著他和馬娘娘出宮遊玩。在從大王府巷往甘雨巷的途中,忽見一戶人家的門上貼了一幅年畫,畫上是一個不纏足的大腳女人懷裏抱著個花花斑斑的大西瓜。朱元璋氣壞了,他生了疑心:大腳是指馬娘娘,懷中那個花斑大西瓜不就是自己那張大麻點的臉麵嗎?朱元璋大喝一聲,下令斬滿門滅九族,從此,熱熱鬧鬧的一條巷子僅存下七戶人家!今天,七家灣已繁衍到有七十六塊門牌號碼了。七家灣的大事中老是離不開“七”,一九八四年普查“南京大屠殺”的幸存者和受害者時,七家灣居民委員會填報了十七張登記表,兩年多後我來這裏采訪時,當事人隻剩下了七個!七家灣的七戶人家啊,每一個老人的口中,訴說的是十家八家的血淚。每一戶人家的悲哀,折射出整個中華民族的苦難!我叩開了他們記憶的門。
(一)這是位胖胖的壯漢子,圓臉,花白的頭,六十六歲,住七家灣三十二號,小屋裏隻有一張小床,兩把木椅和一張方桌,桌上點著三支香。他是南京市五金三廠的退休工人。叫袁昌華我當時住難民區大方巷十號,七家灣那時有一百多戶人家,大部分都住在大方巷十號,那是個大院,屋很多,現在還在,你可以去看看。我們住多長時間?我家在這裏住了六代人了!你不問這個?問難民區,在難民區住了四個多月。那時我十七歲,挑擔做小生意,上午賣糯米飯,下午賣糖芋苗。我記得最凶的是冬月十四那天上午,十點鍾左右,進來十幾個日本人,毛胡子,都有槍,嚇人嗬!那天下大雪,我一看不好,就跑到三樓頂上的曬台上躲起來,我們有十幾個小夥子都躲在頂上,日本人怕滑不敢上來,他們穿馬靴,底下是鐵釘,滑一跤要命!一個皮匠倒了楣,抓去殺了。我的叔叔楊文才也是那天被抓走的,抓走也死了,我祖母見小兒子抓去了,東找西找找不到,急死了。
那天抓去不少,被殺的人很多,有三四十個,姓曾的,姓薛的,姓沙的,姓夏的,姓季的,姓李的,姓楊的,多唻!(二)這是個清瘦的老太太,穿一件卡其藍布衫,花白的短,人很精神,她六十三歲,住七家灣三十二號,叫夏春英我家那時也躲在大方巷十號。我伯伯夏鬆波沒有去,和姓沙的老夫妻兩個守在鴨子店裏,日本人進來要花姑娘,刺刀對著伯伯的胸口,我伯伯嚇得直抖,日本人哈哈大笑!伯伯沒死,我大哥死了。就是冬月十四那天,我嫂子躲在金陵女子大學裏,穿大褂,戴禮帽,臉上抹灰裝男人。小侄女跟著我媽和我哥的丈母娘。大哥叫夏春海,那年三十歲。什麼模樣?中等個,臉長長的,一臉都是蝴蝶斑,他在漢中門外宰牛的。太陽快到中午的時候,日本人進來,看到年輕的男人兩個一雙捆住就押出去。還有前麵牛巷姓李的一個阿訇,才二十出頭,剛剛新婚,和我們住一個房間,矮矮胖胖的,也押出去了,與我哥一起捆去的,押著往下關的江邊走,我媽和我哥的丈母娘背著侄女兒追著喊著叫兒子,日本兵用槍搗我媽,哭死也不睬。可憐我哥後來死在江邊,那年嫂才二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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