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血洗的南京城,又經曆了大火和翻箱倒櫃的搜索。***
這是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五日南京中山路上的一個鏡頭。
馬路對麵的人行道上,三三兩兩地站著、蹲著或坐著悠閑休息的日軍。他們的身邊,是一捆捆、一包包洗劫來的物品。畫麵中間,停著一輛馬車。車上的物資太重了,馬鞍上的綁帶緊緊勒著馬背和馬肚。那兩匹馬大概也感到運輸搶劫來的東西是不光彩的,它們耷拉著頭。
右側有一輛卡車。車上站著七個日軍,不知是已經卸下了搶掠來的物資準備暫時收兵,還是準備再次出去進行新的掠奪?最生動的是畫麵前景的四個日軍了。一個戴鋼盔的日本兵騎著一輛不知是哪裏搶來的自行車,車架上夾著一大包不知什麼東西。由於很重,他弓著身子用力蹬著,輪胎氣不足。和他並行的一個日軍將鋼盔撂在背上的一個白色大包袱上,右肩斜挎著步槍。大包袱中不知搶了什麼好東西。他很累,彎著腰,但似乎很興奮。另外兩個日軍合作得很好,前麵的一個笑嘻嘻地用右手抓著背上的一大袋東西,左手拉著一根繩子,繩子係在一輛童車上。後麵的一個日軍也背著一個大包袱,他用右手推著童車。童車太低,他隻得彎著腰推著。四個小輪子承受不了車上重載的物品,輪子歪斜著,極不願意地在柏油馬路上哢啦哢啦地滾動。中國的兒童太可憐了,連童車也被侵略者用作搶劫的工具了。也許,乘過這輛童車的嬰兒,已和他的父母一起倒在血泊中了。
童車後麵還有一輛自行車,我們在照片上隻見到前麵的一個輪子。他們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
這隻是照相機鏡頭能攝入的一角。這是日軍的記者們自己拍攝的精彩而生動的實錄。
在沒有被鏡頭攝入的下關碼頭上,那裏堆積著山一樣的物品。每天,大批卡車尖叫著喇叭滿載各種東西運到這裏,物品上拴著布條子或貼著一張張白紙,寫著日本國的收件人姓名和搶掠者的名字。
血水和泥水混濁的江麵上,停泊著好幾艘飄著太陽旗的軍艦和商船。黑洞洞的船艙像一張張嘴,吞食著日軍從童車、馬車、卡車、自行車和肩背上搶掠來的大箱小包,還有機器、沙和大批大批的紅木家具。一船船的財富是一船船血液,它給瘋子和狂人注入了充沛的精力和活力。
南京太繁華了。勝利了的皇軍占領了一切,一切都是他們的戰利品。新街口、太平路、中華路、建康路是南京的鬧市,自然也是聚寶積財的地方。店門都關上了。金字招牌和名人匾額仍然高懸著,“大減價”的藍布旗子還在孤零零地飄蕩。店主人不知躲到哪裏去了?能帶走的洋錢和賬本有的帶走了,帶不走的貨物都在櫃台裏,都在倉庫裏。
每天,幾十輛卡車呼嘯著在這些街道上飛馳。車上拉著從各公司和店中搶來的貨物,車在店門口一停,日本兵一陣敲打,店門砸開了。士兵們蜂擁而入,長官在指揮。不管什麼貨物,棉布、白糖、食鹽、糕餅、大米、衣服、日用百貨、古玩玉器、連婦女用的高統絲襪和乳罩褲衩也席卷一空!潘伯奎老板倒了大黴,他和別人合作經營的仁德印刷所,被日本隨軍的所謂“新報社”的人搶劫一空。好幾台轉盤印刷機,還有鉛字、鉛料、紙張、一共裝了十七卡車!罵駕橋六號的鄧誌陸比潘老板還倒黴。那天,日本兵用槍托砸開門後,把刺刀舉到他的老母親前:“金子的有?花姑娘的有?”白蒼蒼的老太太嚇得索索抖,她說不出話。一個滿臉胡子的日本兵一把揪住鄧誌陸兒子的衣襟:
“你的,中國兵!”不管鄧誌陸如何解釋,日軍拖著他就要走。兒子叫喊著:“爸爸!奶奶!”白老奶奶跪在地上,一手抓住日軍的褲腳,一手從懷裏抖動著手摸出四隻金戒指和兩副金鐲子。
日本兵笑了。他們惡狠狠的凶相又使用了一次寒光閃閃的刺刀。為了兒子的性命,鄧誌陸從櫃子的抽屜中又捧出了三百塊銀元和九千元鈔票。要到的東西都塞進了腰包。一個日軍端起槍,“叭!叭!”兩聲。鄧誌陸的白老母和兒子都倒下了。日本兵狂笑著走了,鄧誌陸悲傷地搖晃著他的母親和兒子,坐在地板上久久地哭泣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