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胞們,日本人是好人,大家都要聽從皇軍的命令。***你們中間哪個當過中央軍的,就站出來。你們沒有家眷,流落在外麵,生活很苦。隻要站出來,皇軍不但不殺,願意做工的可以做工,願意回家的還給路費!”講到“給路費”的時候,他還拍了幾下胸脯。有人看他穿著西裝,還戴著一副眼鏡,有點洋氣,認為可以相信的。
“這人是誰?”有人悄悄地問。
“好像是夫子廟賣過仁丹的。”“這人叫詹榮光。好像是湖北人,九頭鳥。”“中國人總不會騙中國人的吧。”“難說。”一陣小小的議論後,就是一陣小小的騷動。詹榮光又說話了:
“我的同胞們,當過兵的,願意做工的,都站出來,有飯吃,有工錢!”有人站出來了。一個,兩個,三個。十個。二十個。
“好!往這邊站!”詹榮光很高興。
站出來了好幾百人。“上車吧!”日本軍官一聲喊,持槍的日本兵就趕著這些想回家和想做工的人上了卡車。卡車飛馳到下關,機槍早準備好了。
登記了,一個挨一個地走過去。先朝桌子旁坐著的日軍來一個一百二十度的鞠躬,然後問姓名、年齡、住址、職業、家裏幾口人。問完,再從頭到腳檢查。先看頭上有沒有戴過鋼盔的印子,再看手上有沒有老繭,還聽你說的是不是南京本地話。膽子小的害怕得抖,就被拉出了隊伍。有一點可疑的,也被另立一邊。話說不清楚的,他懷疑你有鬼,靠邊站了。種菜的、打鐵的、拉車的,不少人都被他們懷疑是中央軍拉出了隊伍。
排了一天隊,到傍晚了,朱壽義還沒有領到“安居證”。他到了一張小條子,條子上有“野宇”兩個字,上麵還蓋了圖章。
第二天一早,朱壽義又來到山西路排隊了。還是四個人一排。他小心翼翼地拿著這張條子,不敢說話,連看也不敢多看。前麵的一個年輕人鞠躬時腰彎得小了一些,一刺刀戳在大腿上,躺在地上爬不起來了。那個老頭因為耳朵聾,聽不到問他什麼話,被一槍托砸破了頭。有好些青年人被拉出了隊伍。
“的咯、的咯”的馬蹄聲由遠而近。日軍的馬隊來了。一個軍官模樣的人與一個日本兵哇啦哇啦地說了幾句:“抬子彈去!”一聲令下,日本兵從隊伍中拉出了一百幾十個年輕人。朱壽義是他們後麵的第五排,他默默地在心中禱告:耶穌保佑!他被日本兵摸了一遍,花了兩元錢拿到了一張三十二開的“安居證”,上麵有一顆方的圖章,落款是昭和十二年十二月。為了這張倒黴的白紙,他吃了多少苦!多少人送了命!他真想把它撕成碎片,可他舍不得,沒有它,要殺頭的啊!寧海路往南是上海路。上海路上也排著長蛇陣,蛇頭在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廣場上。廣場上也有一個台子,台上除了坐著日軍的幾個軍官外,詹榮光也在台上,和他同來的還有一個是原來日本大使館幹雜事的侍役,現在搖身一變,成了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