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祁言又從冰箱裏拿了瓶可樂,淡淡地垂著眉眼,用衣角幫她把瓶身上因為升溫而流淌下來的水珠擦掉。
事實上這是個無用功,因為可樂從冰箱裏拿到室內會不斷升溫,水蒸氣冷凝液化,直到冰可樂會室溫相同溫度才會停止。
可他仍然這樣做。
像他為了隱藏真實的自己,而做的那麼多無用功一樣。
把可樂放到她麵前,沈祁言坐回到她對麵的高腳凳上,他看了一眼被雨水打濕模糊不清的窗外,唇邊勾起一抹苦澀的弧度:“你別聽岑臻說他姐煩,其實他們姐弟倆關係挺好的。”
程以歲微微一怔。
剛剛岑臻在說起他姐的時候,沈祁言分明還輕“嗯”了一聲附和他。
原來他不像她想象的那樣對他人的意圖毫無察覺。
相反他極為敏感,能夠迅速領悟到別人想表達的想法,並且做出別人希望有的反應。
岑臻很善良,他告訴沈祁言,自己跟姐姐的關係不好,希望能夠安慰到他。
而沈祁言對此做出的反應是,假裝自己不知道實情,裝作被安慰到,卻在他走後不希望他被程以歲誤會。
她的心像被紮了一下似的,有點疼。
店裏的凳子很高,程以歲不算短的兩條腿隻能空蕩蕩的在上麵晃悠,跟他撐在地上的腿形成了反差。
沈祁言兩隻手垂在大/腿/根,低著頭玩自己的手指。
程以歲握緊麵前的可樂:“那你呢?和你弟弟關係怎麼樣?”
沈祁言仍垂著頭,聽到這句話後眼睫極小幅度地顫了顫:“應該不算太好。”
程以歲眉心輕輕皺起。
她沒能理解“應該不算太好”這個情感區間。
“他小時候因為我被拍花子拐跑了,一直到很大才找回來。”沈祁言給她解釋,回憶過去時,他始終盯著桌麵上空白的地方,眼神平靜的像一潭死水,“買他的那家條件很不好,一家人連飯都吃不起,找回來的時候一身的病,你也能看得出來吧,他跟我不太一樣。”
那倒確實是不太一樣。
不過沒想到是這種意義上的不一樣。
想到剛才那個油膩的大肚腩有這樣心酸的過往,程以歲為自己的腹誹短暫內疚了一下。
比起隋知家那種全員惡人令人氣憤的豪門家族,沈祁言家的這種無可奈何的悲劇令人扼腕。
可或許是因為剛才大肚男種種行為給她留下的印象實在不好,她對他仍然說不上同情。
她更關注他的用詞。
拍花子。
一般情況下,他們這個年紀,又像他這樣生活在高端住宅區的人,不應該用這個詞形容人/販/子。
她猜應該是在他很小的時候,某個上了年紀的人不斷跟他重複這個詞,讓這個詞生生刻在他的骨子裏,以至於他記憶深刻到改不過來。
程以歲握著可樂瓶的手漸漸變涼。
她用手掌握住自己的腳踝,感受冰冰涼涼的溫度襲來,微熱的傷處如久旱逢甘露般舒適。
沈祁言看著她的動作,不解問道:“你在幹嘛?”
程以歲:“你不是說冰敷一下會舒服一點?”
“為什麼不直接用可樂敷?”
程以歲看了看可樂,又看了看他身後琳琅滿目的冰箱,猶豫了一下問:“我敷了,可樂還怎麼賣?”
“一瓶可樂而已。”沈祁言不由分說把桌上飲料拿到手上,似乎是感覺到溫度降下來了,他又從冰箱裏拿了一瓶新的,不想她又省這點錢,他直接走到她麵前,單手撐著桌子,彎下腰,把冰飲貼在她的腳踝,“哪有你重要。”
……
確實。
真要說起來,一瓶飲料怎麼可能比一個活生生的人重要。
但是。
為什麼。
這話被沈祁言說出來。
變了味道。
程以歲向來是斬男屆公認的所向披靡,隻有她撩別人的份,別人撩她想都不要想。
可這會兒她居然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舌頭舔了舔下唇後不自覺緊張地咬住,盯著男人蓬鬆的發頂時,她發現他的耳朵又紅了。
夏天雨水順著門縫溜進來,店裏的空氣漸漸變得潮濕。
玻璃窗上淋漓的痕跡映照在沈祁言的側臉,流光湧動,令人心動到想吻他。
門鈴就在此時叮鈴鈴響起。
在外麵跟岑臻呆了好久,實在是找不到話題聊了,從他車上抱了一箱礦泉水又沒地方躲雨的楊甜推門而入。
她感覺自己仿佛撞進了一幅油畫,畫裏畫著有公主與臣服於她的卸甲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