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獄卒都被刻意叮囑過,那天以後他們便不再聚集著閑談,隻是偶爾在送飯時會大著膽子看一看角落裏的女子。
天漸漸轉涼,樓卿瑟縮著身子靠在牆角,牢房的牆壁上露著一些小洞,寒風從外麵灌入,透過單薄的衣物打在她身上,她閉著眼睛,似乎習慣了似的,生生受著,她知道,進了詔獄,便再沒了曾經的榮華富貴,現在陛下還沒下旨怎麼處置樓家人,但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她和她爹認罪伏法罷了。
如今朝廷幾乎都掌握在端王的手裏,端王是鐵了心要扳倒樓已道為首的內閣,那天在宮門口她就看出來,他根本就是找個理由來對付她爹,通敵叛國的帽子扣下來,任憑樓已道是內閣首輔也沒用,她真是蠢,以為自己回了燁國好歹是個公主,好歹還幫過燁國,總能平安度過後半生,未曾想,沒了肆名侶,她就像被人用過的手紙,扔在茅廁都嫌髒。
一日晚上,牢頭敲了敲牢房門,樓卿走上前,那個牢頭像是剛從外麵進來,身上落著薄薄的一片雪,還未化開,他一邊拍打著身上的雪花,一邊告訴她,再過兩日就是樓已道行刑的日子,到時候可以見她父親最後一麵,她早已不盼著年過八十的聖上能發發慈悲的善心,放過他們一家,可聽到父親真的要被斬首的消息還是忍不住流出淚來,牢頭看她哭的著實傷心,忍不住勸勸她:“公主切莫太過傷心,樓大人為官清廉剛正,京畿的百姓都看在眼裏,現下已有不少人家打算去為樓大人送行。您剛從西涼回來不久,後麵王爺可能會親審您,您千萬注意身體。”
樓卿道了聲謝,極為不舍的從自己袖兜裏拿出了把金鑲玉的折扇,潔白的玉上雕刻著一隻白貓,精美絕倫,是肆名侶生前最愛用的,樓卿離開西涼時別的都沒帶,卻獨獨帶了這把扇子,整日貼身放著,眼下她沒有銀子可使,全身上下就這麼一個值錢的東西,她慢聲道:“大人,冬至日就是家父行刑的日子,眼下也沒有多少日子了,按理說早應該孝敬您,但我在牢裏什麼事都做不了,行李也讓王爺拿走了,如今闔身上下隻這麼一件值錢的玩意兒,您千萬別嫌棄,隻求您能看在我爹為官清廉數十載的份兒上,為他身後收拾個體麵的棺材,行嗎?”
牢頭知道樓已道身前是個體麵人,也敬佩他能和端王分庭抗禮那麼久,做獄官的,在牢裏沒少遇著橫死的、自盡的、挨不過刑的人,因此也不講究死人那些避諱,接了樓卿的扇子就應下了。
到了冬至那天,獄裏調派了許多人過來,樓已道出來的時候牢頭提前叫了叫樓卿,隻見幾個人綁著樓已道走過他們牢房門前,他一身白色的囚服上沾染著不少血跡,一看就是被問審過的樣子,手腳上都綁著鐐銬,低著頭步履蹣跚,樓卿探出胳膊想讓他看看自己,那邊繼母已經叫喊出聲:“老爺,你怎麼能認罪呢?怎麼能丟下我們母子幾個獨自走了呢?老爺,你好狠的心啊。”
樓已道抬起頭看向牢房,眼中噙著淚,衝樓卿的兩個弟弟道:“樓明,樓簫,你二人今後要照顧好你們的母親和姐姐,別總是嬌滴滴的像個女兒家,要做出個男子漢的樣兒來,知道了嗎?”
樓卿的這兩個弟弟的自小嬌生慣養,在牢裏待了一段時間,早已怨聲載道,看到父親今日要赴往刑場,更是對樓卿生出怨恨,不過礙於父親的麵子,也沒有反駁,悶悶的答應了下來。
樓卿想跟樓已道說兩句話,他卻搖了搖頭,抬起被銬住的雙手,朝她擺了擺,意思是讓她進去,別再送他,還做著“沒事”的口型。
旁邊的獄卒也在催促著樓已道:“大人,到時辰了。”
樓卿喊道:“父親,父親”那些人置若罔聞,帶著樓已道消失在了樓卿的視線。
樓明揣著手在一旁看著她,嘲諷道:“姐,如果不是你,我們一家人根本不用淪落到這步田地,那些牢獄往日給我提鞋都不配,現在我們吃頓飯還得仰仗他們,現在爹都要上刑場了,你才在這兒哭有什麼用?我看他們說的沒錯,你就是專克我們一家的掃把星。”
樓卿知道自己的繼母和兩個弟弟不喜歡她,但她一直覺得好歹血肉親情,他們不至於這樣憎恨她,她擦擦眼淚,看著眼前兩個弟弟,道:“明兒,蕭兒,姐姐多年不在你們身邊,本以為天子腳下,京城聖地能將你二人的秉性稍微改一改,沒想到還是跟以前一樣,你們是男兒家,父親往日沒少教導你們政事,朝堂形勢如何我在西涼或許看得不夠清楚,可你們二人就在京城,如何也被蒙蔽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