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一晃一蕩的,還挺催眠。
一路上好休息,到了內宮城已經是半天黑。
真要按規矩,其實東宮本應該晌午前就到,可惜這一位太後娘娘不喜歡太子,連帶著看東宮人個個不順眼,所以禮部安排東宮入場便在黃昏。
剛到上燈時分,宮中四處已經掛滿大紅宮燈,一片通明。
太子妃是正妻,要跟著太子先去興慶宮給皇帝請安,她回頭看一眼眾人,視線落在那道柳茶色的身影上,眼中不由帶了得意,“本宮先隨太子前往興慶宮,你等就在此處稍坐。待得本宮回來,再進殿給太後娘娘請安。”
眾人應是。
目送人走了,陸霜雲看一眼秋露,正逢一茶水宮女上前遞水,不留神被人一撞,滿杯茶湯都倒在陸霜雲的肩上。
秋露驚呼一聲,連聲請罪,手中帕子不停在良娣衣衫上擦拭,可惜還是留下一大團黑乎乎的印漬。
宮女早就嚇得跪成一團,陸霜雲看地可憐,叫她起來,“你原不是故意的,是我這婢子手腳笨,撞到你,才有了這禍事。”
這邊一陣亂遭遭的,宮室的掌事姑姑急忙過來,看清陸霜雲身上的痕跡,眉頭皺得死緊。
這是宮中大宴,貴主們出門都是精挑細選,唯恐衝撞。這一件淋成這樣,還怎麼再出現在人前?
她視線落在一旁的宮女身上,一時眼神帶了戾氣。
陸霜雲溫柔笑笑,起身給掌事姑姑一拜,“原是我這婢子的過,這位宮人是受她牽連了,勞您掛心,放她一遭吧,不然我這心裏過意不去。”
掌事姑姑連稱不敢,難得見為奴婢們著想的主子,心裏帶了幾分真切,“隻是眼下沒有合適的衣衫給您換,不知”
陸霜雲:“也是趕巧,前幾日身上不舒服,出門的時候額外帶了一件披衫。隻是勞煩姑姑使喚個宮人帶路,叫我這婢子去拿來。”
這樣再好不過了。
有了披衫,便什麼都遮擋住了。
尋常人也不會盯著人家的裏衣看個沒完。
掌事姑姑讓一旁的宮女快去,兩人腳步匆匆,終於趕在太子妃轎攆到前,將披衫送到。
披衫顏色也不衝突,大袖長垂,請安行大禮的時候,袖間合攏,哪裏看得到什麼柳茶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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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過皇帝的安,謝玄刻意不在人前同太子妃過分親近,謹受禮數,透出一股生分。
就連說話語氣都冷淡疏離。
太子妃麵上頓時浮起委屈,看太子並不搭理自己,借著賞景,偷偷擦拭眼角。
其實大袖後禁不住浮上一點笑意。
昨日太子親自來見她,偷偷告訴她宮中有別人的眼線,在外人麵前會故意表現地同自己不好。就連以後在東宮如不是隻有他們夫妻,也會冷落自己。
她不解。
太子卻將她摟在懷裏,悄悄說明有人不想讓他這個太子安穩,連帶著會傷害到自己。
有些時候,旁人以為的冷臉,其實是在保護她這個太子妃。
以後還會假裝同宮裏其他的妃妾親近,太子說她們越得寵,自己就越安全,將來他們的孩子才能平安無虞。
一想到將來她會孕育他們的孩子,王昭芸就心潮澎湃。看著走在自己麵前的丈夫如山的背影,心間抹了一分甜蜜。
誰知,剛上台階,迎麵撞上已經改頭換麵的陸霜雲,太子妃腳步一滯,驚呼出聲,“誰叫你換衣衫的?”
正欲離去的太子轉頭看去,未見什麼不妥當處,回看自己的妻子,“哪裏有了差錯?”
送上門的堵心事兒,可不得還給人家。
陸霜雲屈身一禮,麵帶愧疚,纖纖細指慢慢卷起披衫的寬袖,露出裏麵的襦衣,“妾身有罪,辜負了娘娘的苦心。娘娘精心準備給妾身的緞子,叫妾身不小心弄濕了,隻好披一個衫,遮擋下。”
眼前人眼眶發紅,憐愛不已地摸著質地上佳的蜀錦。
可太子妃王昭芸隻覺從頭涼到腳,不敢扭頭看身側的太子。
那如針一般的視線,叫她渾身發麻。
她強裝鎮定,“是是嘛?本宮是覺得那緞子配你大家,所以人人都賞了。既淋了,便好好遮擋吧。”
陸霜雲應是。
好半晌,有內侍趕來傳話,太子溫和有力的聲音響在耳邊,“帶人去給太後請安吧。”
王昭容隻覺死過一遭,重新活過來,帶著慶幸地心理扭頭看向身側,卻隻看見一個背影,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