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什麼時候變得這般草木皆兵?我那不孝徒已經死半年了,你在怕什麼?”
“怕?”
這是李硯塵聽過最荒唐的話,他很輕地笑了下,情緒不明,看上去明明極為漂亮又平易近人,眼角眉梢卻全是狠戾,不帶半分溫度。
他往幽深的長廊走去,閑庭闊步一般,目光掃過偏僻角落,老鼠成堆,搶食物搶得不亦樂乎。
見他不動聲色把信件捏成粉末,隨行者大氣不敢喘,生怕下一刻會變成那張挫骨揚灰的紙,沒人知道究竟是什麼消息,能讓王爺生這麼大的氣。
姝楠再見李硯塵,是在文太後的福陽宮,還有她名義上的“小夫君”——建寧帝李敘白。
這次來做質子的公主,多半是來和親,牢裏待了三天,除去皇子,還剩十來個女人,有五個被選做幼帝妃子,姝楠便是其中之一。其餘國家勢力不擠的,賞給太淵的臣子們做妾。
堂堂一國公主,跋涉千萬裏來到這異國他鄉,就這樣被隨便打發了,左右是命途不濟。
姝楠出獄後,被宮女領去偏殿沐浴更衣,她習慣獨來獨往,不喜生人靠近,可一想到如今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會成為把柄,隻得強忍著不適任由宮女們為她寬衣解帶。
李硯塵那日給她包紮雖不懷好意,用的藥卻不吝嗇,才幾天傷口就幹巴了。一想到此人,她目色更涼。
早知如此,去年的那晚不論如何也會拚盡全力讓這男人有去無回。
他們在黑夜中亂砍,在狂風驟雨裏廝殺,當時她還感慨那人是她這輩子遇到過最斯文的敗類,不論是床上功夫還是武力值,看著文質彬彬,動起手來凶殘至極。
從沒料到,這人就是奸臣李硯塵。
穿戴整齊後,姝楠被人領去福陽宮,同其餘四人一起,進殿站做一排。清一色著紅色刺繡百皺裙,外搭白色鏤空輕紗,個個秀色可餐。
情勢所迫,姝楠不得不強迫自己適應這種妖嬈的穿著打扮,若換以前,早被她一把火給燒了。
幾人先給文太後請安,依次是小皇帝,再者是李硯塵。
文太後年輕漂亮,說話圓滑還沒有什麼架子,先是對她們這幾日所受之苦表示歉意,並在言辭間把這事推到攝政王身上。
明眼人都知叔嫂二人不對付,太後一有機會就拉踩李硯塵,而當時人卻很從容淡定,不解釋也不辯駁。
幼帝一身龍袍,麵容與其叔有三分相似,小小年紀病魔纏身,臉上毫無血色。他中規中矩座在高椅上,時而偷瞄李硯塵,像是很在意他的臉色。
而李硯塵,半邊身子的重心都靠在扶手上,事不關己模樣,給他行禮時,他頭都沒抬,隻是簡單地“嗯”了聲。
很不巧,姝楠又站在他正前方,不可避免與之眼神相撞。
不同於那日隔水相望,現在看他更為醒目,男人膚色細膩,山根高挺,薄唇微抿,眉骨狹長眼窩深邃,深眸中藏著一種潤物細無聲的美。
衣著更是講究,長袍上的金色九蟒栩栩如生,好似時時都能騰空躍起,光芒比皇帝的龍袍還更勝一籌,耀眼又矜貴。
她還是一如既往,看誰都空無一物,男人卻沒了那日的炙熱、灼燒和試探,對她輕輕一撇就自然而然把目光掠開了,好像已將那天捏著她的手撒藥粉的事拋去九霄雲外,那是一種比對陌生人還陌生的態度。
姝楠就著這個姿勢沒動,正如那日在護城河上,她隻是剛好對著他,並非有意窺視!
再一次被女人不知避諱的目光盯著,李硯塵挑眉回看,隱晦不明的目光中,透著冷冷的警告。
姝楠不躲。
直到文太後讓她們自我介紹,她才不動聲色把眼珠子移開,尖著耳朵聽旁邊幾位說話:
“南淮,韓香凝。”
“東乾,衛芝。”
“西楚,阮玲。”
“中吳,孫伊人。”
“北辰,姝楠。”
她接著第四位的尾音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