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的病房。
窗外晚霞寧靜地映紅天際。
歐辰走近她,目光暗烈,充滿深邃的感情:
“五年前的我和你,是什麼樣的關係?”
剛才她的震驚和失措已經完全落入了他的眼中,那麼,五年前在他的生命裏,果然是有她的存在嗎?所以,才仿佛宿命般,自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再也無法將她忘記。
…………
……
在喧鬧的彩虹廣場上……
當他自車窗第一眼看到那個女孩子,就像所有的陽光都落在她身上,而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淡化成了陰影。她身上的陽光太過強烈,刺得他有一瞬間的失明,她恍若在令人眩暈的光圈裏,世間其他的一切都消失了……
…………
……
深夜的泡沫酒吧裏……
女孩子的笑容淡淡的,目光也淡淡的,潔白如象牙的麵容和濃密如海藻的長發使她看起來就像慵懶的小美人魚。與那日在彩虹廣場上的表現判若兩人,在她身上已然看不出任何緊張的痕跡,歌聲放鬆自如,美妙動聽。
…………
……
蕾歐公司的大堂裏。
陽光燦爛而透明。
空氣中似乎有流動的香氣。
她望著他,嘴唇略顯蒼白,眼珠是失神的琥珀色。忽然,她閉上眼睛,臉上閃過決然的神情,飛快地轉身向大堂門口走去。
……
她仿佛沒有聽到,沒有回頭,她走的很快,似乎是想要逃開。陽光照在她的背影上,有種冷冷的陰影和絕情的味道,就像他的噩夢中那反複出現的場景……
…………
……
廢棄的庫房裏。
她的聲音裏有種低柔的感情。他一怔,低頭看懷抱裏的她,她的眼睛裏蘊著星芒般的淚光,嘴唇蒼白如百合花。
他的心底忽然寂靜無聲。
他忽然想用手指碰觸她的麵頰,輕輕地,就隻是輕輕地碰觸她,為什麼她總是那樣輕易地,那樣輕易地就讓他心痛。
……
…………
“我們相愛過,對嗎?”
歐辰的呼吸輕輕有些紊亂。五年來無數次在他的夢裏出現,卻始終看不清麵容的那個女孩子,讓他心痛得無法呼吸,任憑怎樣呼喚也不肯回頭看他一眼的女孩子……
就是她……
對嗎……
此時。
雪白的病床上,尹夏沫卻已經從驚駭和混亂中漸漸平靜下來,她的嘴唇有些蒼白,睫毛輕揚,瞳孔幽深地看向歐辰。
窗外彩霞滿天,他貴族般倨傲淡漠的麵容恍若有金色的鑲邊,眼底隱藏著濃烈的感情。她的心髒緊縮痛楚,真的失憶了嗎,那為什麼,他跟五年前一模一樣,甚至連凝視她的眼神都完全一樣。
可是……
也許正是因為失憶了啊……
淡淡地,她回憶起五年前那晚的櫻花樹下,夜風清冷,他悲痛絕望地望著她,她神色冰冷地將綠蕾絲丟棄在空中,沒有星光的那一夜,庭院裏有白色的霧氣,他絕望地呼喊她,她絕決地轉身離去……她聽到了……
其實……
她也看到了……
可是,那種世界頃刻間全部被毀掉的恨意讓她失去理智地遷怒於他,五年前的那一夜,她選擇用最殘忍的方法傷害了他……
…………
……
“你當年對少爺做的事情,我全都看到了。”沈管家看著她,眼睛中帶著隱約的恨意,“既然你能那樣地傷害少爺,想必你對少爺是一絲感情也沒有的,那麼,就不要讓他再記起你。你留給少爺的痛苦已經太多了。”
……
…………
尹夏沫淡然地笑了笑。
她看起來那麼平靜,心底如潮水般湧動的各種複雜苦澀的滋味絲毫也沒有流露出來。晚霞漸漸消失在窗外的天際,暮色四起,她輕輕地垂下幽黑的睫毛,唯有嘴唇依舊微微蒼白。
“我不認識你。”
聲音很輕,就像如煙的往事一般飄蕩在靜悄悄的病房。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或許是她的錯,或許是他的錯,可是如果已經遺忘了,那就徹底遺忘了吧。
歐辰驚怔。
不,他不會錯,她認得他!她剛才的反應,她恍惚的神色,她凝望他的眼神,五年前她肯定認得他……
“你騙我。”
他暗怒地逼近她,高挺的身材透出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她靜靜地瞅著他,如深夜花瓣上的露珠般靜靜瞅著他,琥珀色的眼瞳淡漠地靜靜瞅著他:
“為什麼要騙你呢?”
她微笑,笑容裏有種滿不在乎的神情。
“如果要騙歐氏集團的少爺,也應該騙你說五年前我認得你,你愛過我,我愛過你……可惜,我不認識你。”
就讓他永遠地忘了吧,忘記她對他的傷害,再不要想起那會讓他痛苦的記憶。而如今的她,也不再是當初那個隻能依附在他身上才能生存的尹夏沫,她想要得到的一切,她會用自己的雙手去拿回來。
沒有開燈,暮色中的病房光線昏暗。她的神態如此自然,語氣裏淡淡的嘲諷讓惱怒中歐辰忽然動搖了。
他定定地凝視她。
海藻般的長發,潔白的麵龐,淡色的嘴唇,她隻是安靜地坐著,卻讓他想要一直一直這樣看下去。
“你真的……”
他喉嚨沙啞。
五年前,她真的並不存在於他的生命中嗎,他一直是孤獨空白的嗎。為什麼,自他出生之日起就已經習慣了寂寞,這一刻,他的心卻仿佛充滿了夜的暮色。他抿緊嘴唇,麵容漸漸變得冰冷淡漠起來。如果她並不認得五年前的他,那麼……
“那麼從現在開始,留在我的身邊。”
歐辰用不容拒絕的口吻宣告說,握起她沒有打點滴的右手,在她手背的紗布上,印下一個冰涼的吻。他的眼底黯綠,仿佛那不是吻,而是給她的烙印。
尹夏沫的指尖輕輕顫了下。
那麼輕微。
她心中也恍若被輕微的夜風吹過,一圈漣漪慢慢地蕩開,然而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她斜睨他。
笑容慵懶嘲弄:
“歐家少爺一貫是如此追求女孩子嗎?”
“尹夏沫。”歐辰沉聲。
“不要告訴我,給我角逐廣告代言人的機會隻是為了追求我,”她懶懶地靠在病床上,勾起唇角,“可惜,我隻對蕾歐的廣告感興趣。”
她迎著他的視線,笑容淡淡的,眼瞳中沒有任何表情。如果可以代言蕾歐的化妝品,或許還會繼續遇到他,不如就讓他對她避而遠之好了。
“跟我交往。”歐辰逼視她,眼底深黯,他忽略掉心底隱隱的痛楚,神態冰冷地對她宣告,仿佛他認定了就已經是事情了,沒有任何她拒絕的機會,“如果你終究沒有辦法愛上我,我會給你分手的權利。”
尹夏沫驚愕。
然後。
吃驚和惱怒讓她失笑。
歐辰果然還是歐辰,隻是,她卻已不再是當年的她了。
“不可能。”
她收斂起唇角的笑容,眼神淡然冷漠。不能再同他兜兜轉轉,過往的悲劇她絕不容許再次上演。
“原因。”他抿緊嘴唇。
“因為……”
“因為她有男朋友了。”夜風從病房的房門處輕輕吹來,一個聲音美麗如白色的霧氣,有點邪惡,帶點囂張。
尹夏沫回頭望去。
病房的頂燈忽然大亮,一室黑暗頓時消散。就算出現在醫院裏,洛熙依舊美好得如同在春日花瓣飛舞的場景中,他笑吟吟地看著病床上的她和病床上的他,笑容輕柔無害,這笑容卻忽然讓尹夏沫的背脊有點發涼。他微笑著走過來,坐在她病床的左邊。
她沉默,明白很可能是珍恩告訴洛熙她在哪裏的。此刻,歐辰在病床右邊,洛熙在病床左邊,真如電影一般。她應該表現出受寵若驚才對,可惜,她太累了,希望他們兩個全都消失。
“沫沫,”洛熙溫柔地說,“不可以傷害別人的感情,知道嗎?”沫沫這兩個字從他唇間逸出,竟無絲毫肉麻之感,纏綿如婉歎。
尹夏沫瞟他一眼。
“當別人向你示愛時,記得要告訴他,你已經有男朋友了。”洛熙心痛地撫摸她掌心包纏的紗布,言語雖略有責怪,但語氣愛憐嗬護,竟似對她疼惜入骨,“不要輕易玩弄別人的感情,若是別人對你感情已深,到時候可怎樣收拾才好呢?”
她不動聲色。
眼角餘光可以看到歐辰的手掌在病床上漸漸緊握成拳,她猶豫掙紮了一下,最終隻是暗暗歎了口氣。
“放開她。”
看著洛熙碰觸她的手指,歐辰沉聲說,聲音冰冷刺骨,有種貴族般的倨傲淡漠。
“沫沫。”
洛熙沒有理會他,隻是輕輕將她下巴抬起,逼得她的視線正對他。他唇邊有憐惜柔和的微笑,烏黑的眼瞳裏卻有深不可測的暗芒。
“告訴他,我是誰。”
他聲音滾燙,輕輕湊近她。
尹夏沫裝作漫不經心地用眼角餘光看去,隻見歐辰指骨已握得青白,手背筋脈突突直跳。她心中暗痛,仿佛被玻璃碎片深深劃過心底。抬眼又望向洛熙,他臉上綻放著美麗的光芒,就像黑夜裏的複仇天使,她微怔,而終於還是靜靜閉上了眼睛,任由洛熙吻上她的唇。遠離她吧,如果已經忘記了她,那麼就讓所有的痕跡全都抹去吧。
她茫然地想著。
突然,唇片一痛,洛熙竟然狠狠地咬破了她的嘴唇,血的腥氣衝入她的口中。她驚得睜開眼睛,隻見洛熙眼底有股恨意,忽而,這恨意轉瞬又轉為悲傷的愛戀,他溫柔地吻著她,小心翼翼用舌尖拭去她唇片的血,輕柔地撫平她的傷口。
病床邊。
歐辰“霍”地站起來!
望著正在親吻的洛熙和尹夏沫,歐辰的身子竟似痛苦得有些搖晃。他記得這個少年,彩虹廣場和泡沫酒吧裏,這個如珠玉般美麗的少年就陪她的身邊。
他沉默地望著尹夏沫。
她的臉頰有微微的紅暈,沉浸在那少年的親吻之中,她美得驚心動魄。可是,他無法再看下去。眼底僅剩的光芒被寒冷的冰霜一寸一寸凍結,無聲地,心底仿佛被挖出了一個洞,漆黑的,死寂的,恍如在這人世間再無一點溫暖。
從病床到門口。
如同從光明走向黑暗的距離。
歐辰僵硬地走出病房。
一陣夜風吹過,窗簾被猛烈地吹揚而起。
洛熙放開了尹夏沫。
他冷冷地凝視她半晌,仿佛剛剛親吻她的並不是他,而她的目光失神地越過洛熙的肩膀,望著空落落的病房門口。她不想讓過去的記憶再傷害到歐辰,可是,他這次走了,或許在他的生命裏就再也不會有她的任何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