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鳳盯著那隻威風凜凜的大公雞看了看,指著說:“老板,把它給我宰了。”
轉眼,這隻雞被扒幹燙淨了,今天晚上,它就是一盤辣子雞丁!
晚上蒸的白米飯,又炸好了雞丁,切好辣椒,陳玉鳳用大紅豆煮了一大盆酸菜湯,又用土豆和豆角燒了一碗耙菜,調兩碗蘸水,菜雖然簡單,但是足夠下飯。
這時韓超還沒回來,她專門把張軍區今天下達的,關於承租鋪麵的通知給貼到自家院門上,然後帶著倆丫頭,先去洗澡了。
等她回來的時候,就見那張通知已經不見了,而韓超,就在院子裏。
“看,我爸爸。”甜甜指了指韓超,再指隔壁:“那是趙武的爸爸。”
韓超換了一件軍綠色的背心,正在收拾家裏的煤棚,皮膚白皙,可又肌肉鼓脹,看身材,像外國電影裏的人似的,但臉是個特別標準的清秀小夥。
隔壁的趙方正四仰八叉的躺在躺椅上,一邊一個兒子,正在給他捏肩捶背。
辣子雞丁人人會做,但要香,必須用糍粑辣椒,這道菜必須趁熱炒,所以陳玉鳳直奔廚房,辣椒一入鍋,隔壁的趙方正就躺不住了,不住的嗅著,真香啊。
等炸過一道的雞肉再擱鍋裏,分明包嫂子從食堂帶回來的,是趙方正最愛吃的蹄髈,可他吃在嘴裏卻怎麼都感覺不到香,隔壁簡直熏的他垂涎三尺。
男人背寬人高,自帶陰影,大手接過盤子,來一句:“做酒樓不行,油煙太大,傷手。”
語氣裏都透著決絕的不允許。
妻子進城了,肯定得找個活兒幹,而像齊彩鈴那樣去做服裝,至少幹淨。
開飯館就難免要抓水抓油,在韓超看來,那太髒了。
不為別的,隻為天天抓水抓油這點,韓超就不能同意。
陳玉鳳此時並不著急,不論有什麼事,先吃飯嘛。
“爸爸,你最近忙嗎?”在飯桌上,蜜蜜問。
韓超答:“不忙。”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這周徹查了一周,大家才發現幾乎各個營都丟過放大鏡,有一部分找回來了,但目前還有一部分沒找出來。
新兵藏著那玩藝兒,說不定就要在教官身上使壞。
現在的新兵心思滑,人詭詐,而且就像馬尚北那樣,有好多在進營之前,有可能是在外麵混社會的,軍營又是子彈和槍不長眼的地方,在戰場上不怕有生命危險,反而現在,領導們也很怕,怕軍營裏要鬧出人命。
要真有,那可就是天大的醜聞了。
甜甜又說:“爸爸,七一建軍節我們有彙報表演喔,我要去大禮堂。”
韓超扭頭看了看閨女,說:“好,我會去看的。”
陳玉鳳莫名就有點吃醋了,甜甜要上大禮堂表演的事,怎麼沒跟她提過?
狗男人都沒跟倆丫頭說過幾句話,但倆閨女居然都特別喜歡爸爸。
蜜蜜給他一塊辣子雞,甜甜就要舀一勺雲豆酸菜湯,怕爸爸嚐不出滋味,還給他拌一拌。
芸豆酸菜拌了一碗糯乎乎的米飯,隻看顏色就叫人食欲倍增。
但吃完飯,倆丫頭得去看電視了,今天晚上有《射雕英雄傳》,別人都看老掉牙了的。
但倆丫頭特別喜歡看,尤其是黃蓉一喊靖哥哥,倆丫頭就要說:“媽媽,黃蓉跟你一樣喔。”
韓超一周沒回來了,四處轉著看了看,發現家裏既幹淨又整潔,沒有什麼需要他幹的,於是從箱子底下翻了幾床舊棉被出來,拿到院子裏拍打幹淨。
進屋翻了翻,見被褥被套是幹淨的,於是又放下了。
轉而出門一圈,陳玉鳳還以為他是生氣了,不想理自己,去營區了。
但過了會兒,他又回來了,而且拎著一隻蛇皮袋子。
他進了臥室,好半天,沒動靜。
陳玉鳳於是進臥室,想看他在幹嘛,進門,就見他提著剪刀,正在剪舊床單。
剪完之後,端過針線笸,這男人居然開始穿針引線了。
陳玉鳳給嚇的差點沒合攏嘴,韓超一個大男人,穿針引線的,他居然是要縫枕頭?
且不說陳玉鳳作為一個農村女人,看到曾經像野狗一樣的韓超居然會拈針,而且大手拈著針,穿針引線,針用的特別好時有多震撼,她估計城裏女同誌們見多了稀奇的,看了也得驚掉大牙。
男人穿著軍綠色的背心,兩隻手特別粗,一隻小小的繡花針在他手時,簡直看不見。
可他不過一挑,線穿針而過,他居然會穿針,這就夠陳玉鳳驚訝的了。
而把針穿好後,他居然還給線繩打了個結,然後,像模像樣的,開始縫了。
“哥,你在哪兒學的這個?”陳玉鳳以為自己眼瞎了。
這男人小時候可不會幹這些,他的雙手隻用來打人,或者打雞打狗。
韓超說:“越南。”
“你去過越南?”問出口陳玉鳳才覺得自己是在廢話,他去越南打過仗的。
但韓超依舊好聲說:“河內,順化,海昉,胡誌明市我都去過。”
陳玉鳳伸手抓了一把,他拿來的蛇皮袋子裏,裝的全是蕎皮。
“爸爸,你這是幹嘛呀,我們的枕頭都是棉花的,軟軟的,不要你這個。”蜜蜜湊在門上,看見蕎皮,忙問。
甜甜卻說:“妹妹,爸爸是給奶奶和外婆縫的呀。”
軍區的枕頭當然都是棉花的,而要不是韓超專門找蕎皮,陳玉鳳差點忘了,倆媽睡慣了蕎皮枕頭,肯定睡不慣城裏的棉花枕頭。
而她,居然忘了給倆老人準備枕頭。
這狗男人,在他回家之前她就知道他會大變樣子。
可陳玉鳳萬萬沒想到,他會變的這麼徹底。
倆人還得聊點事,當然不能當著孩子的麵,小孩子是很敏感的,為了一隻破酥包,蜜蜜就能和王嘉嘉打起來,她要當著孩子的麵聊領導們的私事,就怕倆孩子出去要亂說。
不過陳玉鳳並不著急,倆娃今天跟著她跑了趟市場,甜甜喊腳疼,早早睡了,蜜蜜九點的時候也撐不住了,在打盹,胡亂搗了搗牙刷,給陳玉鳳抱到床上去了。
小丫頭上了床,還在哼唧:“把爸爸喊來,一起睡嘛。”
這時韓超還在縫枕頭,陳玉鳳進了小臥室,先把三萬塊掏了出來。
看男人眉頭一挑,立刻又把收據掏了出來。
當然,也把自己的懷疑講給韓超聽。
這三萬塊她收了,但她目前不會動,看張豔麗那邊的行動再說。
“可以,收了吧。”韓超說著,把錢和收據又還給了陳玉鳳,彎腰從小床底下拿出個盒子來,又從腰上卸了一串鑰匙,遞給了陳玉鳳,說:“裝到這裏頭中。”
陳玉鳳看這是個琴盒,因為它特別沉,以為裏麵真裝著把琴,打開,卻發現裏麵空隙,看起來應該是裝槍的,所以,這是個偽裝成琴盒的槍盒?
這狗男人不愧上過戰場,他的東西全都稀奇古怪的。
看男人眉目是溫的嘛,陳玉鳳又把那張照片放到了枕頭上。
韓超愣了好一會兒,把照片撿起來,看著角落裏的小女孩:“我媽?
“我必須開酒樓,現在就給我寫申請,明天我就要去軍務處。”陳玉鳳說著,看韓超針澀,戳不進布裏頭,把針抓過來,在自己的頭發間潤了潤,又遞給了他,挑眉一笑:“你不寫申請,我就不告訴你這是怎麼回事。”
身材精壯,卻又眉清目秀的狗男人於燈下望著妻子。
雖然說七年未見,人都會有變化。
但陳玉鳳的變化太大了,小時候的她一直是個傻姑娘。
那時候齊彩鈴總從她手裏騙手帕,騙玻璃球,對方說丟了,哭一哭,她傻乎乎的就會信,經常是齊彩鈴騙走她的小玩藝兒,韓超再堵著齊彩鈴,要回來。
上戰場前韓超一直特別擔心,怕她在鎮上吃虧。
而在桂花鎮的時候,她勸王果果上首都治病的那一手,就叫韓超特別驚訝。
為了給古董正名,在飯桌上她言談之間,就把陳凡世的皮給扒了。
當然,她猜得是對的,韓超把馬尚北整到坐牢,張豔麗現在恨他恨的要死。
故意讓陳凡世送錢,就是想去軍務處鬧他。
但這張照片又是怎麼回事。
男人並不想屈服,但是妻子已經把筆遞過來了,還伸手搖了一下他的胳膊。
她小時候都沒這樣過,搖搖他的手臂,嘴角撇一撇。
一頭短短的卷發,兩隻大眼睛撲搧撲搧的。
“開飯館特別辛苦。”男人說。
陳玉鳳舉起一隻手:“我能吃苦。”
“我帶你來,是來享福的。”男人又說。
陳玉鳳再舉起一隻手:“我可以幹的。”
她當然要幹,而且必須幹,因為她不像齊彩鈴,有對服裝的審美,她隻會做菜,男人說享福隻是個話兒,她要在家呆一年,男人或者無所謂,但呆十年,用書裏的話說,她就是有工作的軍嫂們所笑話的黃臉婆了。
韓超提筆,刷刷幾行,寫完申請,再轉頭看妻子。
陳玉鳳也不捏扭,踢了鞋子,盤腿坐到床上,把自己從王部長的夫人那兒聽來的,關於‘小阿眯’的一切都講給韓超聽了。
別的事倒無所謂,但是既然連王夫人都懷疑馬處長的孩子是被偷了,而且言下之意是在懷疑王果果,等婆婆來了,這事總得跟馬處長兩方對個質吧。
不止陳玉鳳,桂花鎮所有人都可以證明,馬處長丟女兒的時候,王果果人在桂花鎮,沒離開過。
這件事,至少也該讓馬處長當著一幫領導的麵,澄清一下吧。
男人看會兒照片,再看會兒陳玉鳳。
突然問:“你要在這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