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定之後,外界的聲音便遠去了。
曇鳶靜心修煉百年,心性資質極佳,卻是頭一次無法安然入定。
小女孩橫死的臉孔在眼前一掠而過,腦中倏而響過無數紛雜的聲音,一幕幕模糊紛雜的畫麵在腦海中劃過。
鍾鼓聲鳴,木魚聲響,佛樂空靈。
大殿中盤坐著金身羅漢,巨大的佛像肅穆而立,低首慈悲地望來。
有人在他頭頂說話。
“你天生佛骨,佛緣深厚,若是潛心修行,必成大器。”
“你需徹底斷絕塵緣,無妄無念,戒貪嗔癡,無論俗世發生什麼,都不應出手,你已是佛門中人。你能做到嗎?”
“從今往後,忘卻俗名,法號曇鳶。”
“曇鳶,佛宗前途係在你身,莫讓為師失望。”
……
“連我們都救不了,你修什麼佛?求什麼仙?”
“慈悲為懷,慈悲為懷,這就是你的慈悲為懷!”
“為什麼不出手?眼睜睜看著我們落到這般境地,你滿意了嗎?”
“都怪你!”
……
“曇鳶,你讓為師很失望。”
師父,我……!
曇鳶急急睜開眼,突然滿額冷汗,腦中一片空白。
他突然發現,自己看似圓滿無缺的人生中,好像缺了點什麼。
仿佛被人截斷了一段記憶,強製封閉起來。
外界的聲音重新湧入腦海,一睜眼,曇鳶就看到了楚照流的背影。
他一手搭在眉骨上,瞅著外麵,對背後毫不設防。
謝酩抱劍站在他身邊,那是個若有若無的防備姿勢,守護對象是楚照流,防備對象……是他。
察覺到了視線,楚照流回頭一笑:“好點沒?”
曇鳶默念心經,甩去心頭雜念,起身頷首:“無礙了。”
“惑妖知道她的手段對我和謝酩沒用,特地給你安排了出戲。”楚照流心裏跟明鏡似的,慢悠悠地搖搖扇子,“她想在你心中種下心魔。”
見曇鳶默然不語,他輕輕笑了笑:“外麵熱鬧得很,惑妖恐怕要有行動了,我這麼身嬌體弱,還仰賴兩位保護呢。”
曇鳶一時哭笑不得。
三人回到街上,幾個時辰前空空蕩蕩的長街此時人頭攢動,擠得水泄不通,每個人的臉上都戴著麵色彩詭豔的麵具,排成長龍,向一個方向行進,乍一眼,仿佛排隊入鬼門關的莽莽亡靈。
楚照流觀察了會兒,眼疾手快地一把從隊伍中拎出個人,絲毫不見外地笑問:“這位兄台,敢問今天是什麼日子?”
他眉目生得好看,氣質又如雲般舒而和,向來無往不利。
可惜被拎出來的那人戴著張紅綠相交的鬼麵,仿佛瞎了,冷冷地望著他不說話。
楚照流納悶地問謝酩:“是我不夠美貌還是不夠禮貌?”
謝酩垂眸看他與那人靠得太近,平靜地伸手隔開距離:“你可以再禮貌點。”
楚照流深覺有理,翻手就掀了這人的麵具。
出乎意料的,麵具下是張還算清秀的年輕麵孔。
隻是這張臉的臉色比楚照流這半個病秧子還蒼白,嵌著雙陰鬱無神的眼,活像個剛從棺材裏刨出來的死人。
“兄台,”楚照流食指飛快轉著麵具,很有禮貌地問,“今天是什麼日子?”
這人盯著自己的麵具,見搶不回來,惡狠狠地瞪他一眼,不情不願道:“今天是我們東夏國五年一度的慶典,陛下會攜帶皇室親眷,在城樓接見萬民,大赦天下。”
東夏國?
楚照流一愣:“不是西雪國嗎?”
“殷氏西雪國?”年輕男人嗤笑一聲,神色輕蔑,“不過是我國的手下敗將,一群喪家之犬而已。”
說著,他麵露警惕:“那個沒用的大將軍自殺後,還有不少家臣遊竄,你們難道是西雪國餘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