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的主人神色淡漠,眼眸深不見底,沒有一絲情緒波動。西裝筆挺熨帖,身旁站了個商人模樣的白人,身邊還圍了不少秘書助理,正在向他彙報情況。
她張了張唇,想要開口,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同他打招呼的身份。
是故人?還是……拋下他自己遠渡重洋的舊情人?
“這位女士,你還好嗎?”秘書的聲音又響起,猝然打斷江月虛無縹緲的思緒,她連忙道:“抱歉。”
正想從中出來,不料電梯因長期無人進出而要自動關合,眼看就要夾傷她,陸照年一伸手,替她擋下電梯門,低沉聲音道:“進去。”
他用的中文,是在和自己說話嗎?
江月還沒想明白,他已經率先邁步進來,身後跟著的一眾人見此,也就跟著湧進電梯。
本來還很寬敞的空間瞬間逼仄起來,似乎因為人有些多,陸照年向後退了一步。
他一向不喜歡同旁人親密接觸,江月是知道的。
空氣中混雜著古龍水的味道,她卻能準確捕捉到那淡而冷冽的茶香。他回頭一步,便同她接近了一分,江月隻得更用力地往角落裏躲著。
餘光捕捉到她的動作,陸照年唇邊含了絲冷笑,似是自嘲。
躲著他?至於這麼急著和他劃清界限嗎?
江月從未覺得電梯這樣漫長過,周圍人都一副精英打扮,精致到了頭發絲裏,唯有她形容狼狽,騎車送外賣累得全身是汗,何況還遇上陸照年……
“叮——”終於到達一樓,她如釋重負,連忙從電梯中出來。她此刻隻想趕緊騎上腳踏車,逃離這個讓她手足無措的地方。
“月月?”
江月心道不好。戰後海外華人驟然增多,她在街上看見黃色麵孔,都要低著頭快速走過去,生怕遇見他們家從前的親戚——江家親戚朋友多如牛毛,她聽說後來出洋的也不少,在紐約碰見個把熟人,一點也不稀奇。
剛關上車門的方宇軒見一人從公司裏急匆匆出來,那背影瞧著分外熟悉,再見好友陸照年正緊緊盯著那人,他一拍腦袋,終於想起這人可不就是江月嘛!
方宇軒和陸照年是大學同學,但江月和他的關係也很好,甚至當初許多陸照年的愛好、他常去的地方、最近在讀什麼書,江月都是從他那裏打聽的。
他家是南洋的,出國時間比幾人都早,他走時江月和陸照年還好得如膠似漆,兩人還一道去送他離開北平。
隻是當年一別,兩人也已經近十年未曾見過了。
方宇軒還是大大咧咧的性子,聲音大得她想裝沒聽見都不行,隻好推著腳踏車僵硬轉身,勉強笑道:“宇哥。”
“你倆和好了啊?”方宇軒上前來拍拍她的肩膀,“得虧月月你肯原諒陸照年,不然他一天天的沉這個臉……”
此話一出,現場氣氛肉眼可見的微妙起來。就連他這樣粗線條的人都察覺到兩人麵色難看,吞了吞唾沫,沒敢再說後麵的話,怕陸照年揍他。
原諒?她有什麼原諒陸照年的資格,分明她才是對不起他的那一個。
正午太陽在頭頂明晃晃照著,江月眼前一陣眩暈,隻覺得大廈的冷氣都衝不淡她周身的熱氣。熱度更是爬到她臉上來,燒得一片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