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孟婆湯(7)(1 / 3)

“1995年,我發現你在課堂上抄寫一首詞——一片癡心,二地相望,下筆三四字,淚已五六行,但求七夕鵲橋會,八方神明負鴛鴦,九泉底下十徘徊,奈河橋上恨正長,腸百折,愁千縷,萬般無奈把心傷。”

司望竟然背出了瓊瑤阿姨在電視劇裏寫的詞。

那幾年流行一套瓊瑤劇《梅花三弄》,其中有部《鬼丈夫》,是個疑似靈異的故事——女主人公以為深愛的男子已死,沒想到若幹年後,他的鬼魂竟通過詩詞唱和與自己溝通,讓她確信世上真的有鬼。

“奈河橋上恨正長——我隻記得這一句。”

小枝也沒什麼顧忌了,周圍的乘客都能聽到,忽而被噪音淹沒。

地鐵到了體育場站,恰是演唱會開場前,他們先去便利店買些吃的,無非關東煮、茶葉蛋以及切片麵包。場子門口早已人頭攢動,小枝從黃牛手裏買了兩張票,居然是內場不錯的位置。被人群推著往前走去,順路買了熒光棒,她大聲地在司望耳邊說:“我有十年沒看過演唱會了!”

“我是十七年!”

幾乎要貼著耳朵她才能聽到。

走進洶湧喧囂的內場,看著燈火輝煌的舞台,司望才像個高中生尖叫起來——同時尖叫的還有三十五歲的小枝,她訝異於自己第一次笑得那麼花癡。

歌神身著炫目的演出服出場,先唱一首《李香蘭》,接著是《我真的受傷了》。

歐陽小枝也舞起熒光棒,前後左右瘋狂的觀眾間,竟有大半都是三十來歲,嫩成司望這樣的尚不多見,而他看似更像AKB48的粉絲。少年扯開小公雞的嗓子,隨台上的張學友齊聲歌唱,小枝吐出舌頭做了個鬼臉。

感到有隻手繞到自己背後,再用些力就要摸到骨頭了,她沒有抗拒,反而將勢靠在他身上。小枝頭發間的香味,想必已充盈他的鼻息,幾縷發絲沾在臉上,宛如絲巾纏繞脖子。

舞台上的歌聲還在繼續,《心如刀割》《一路上有你》《我等到花兒也謝了》…….

將近兩個小時,她的臉頰溫熱得像個暖水袋,緊貼著司望的下巴與耳根。

演唱會臨近結束,張學友唱起一首申明死後才有的歌——《她來聽我的演唱會》。

“她來聽我的演唱會,在十七歲的初戀,第一次約會。男孩為了她徹夜排隊,半年的積蓄買了門票一對。我唱得她心醉,我唱得她心碎……”

一陣秋風吹亂小枝的頭發,她攬住司望的脖子,將頭埋入他堅硬的胸膛。她是不想讓人看到自己流淚?還是不敢再聽台上催淚的歌?她將少年抱得如此之緊,以至於他透不過氣來,隻能在她的發絲叢中呼吸。

最後,歌聲用一曲《吻別》給演唱會畫上了句號。

她放開了司望,擦幹眼淚看著他的臉,耳邊全是四周大合唱的“我和你吻別在狂亂的夜”。少年的嘴唇靠近她,卻停留在不到兩厘米外,僵硬得如同兩尊雕塑。

一曲終了,他始終沒有觸到她的唇。

她這才說出整場演唱會的第一句話:“你,不是申明。”

半小時後,體育場內的人群散盡,隻剩下小枝與司望兩個人,坐在空空蕩蕩的座位中間,腳下是滿地狼藉的熒光棒、飲料瓶與零食袋。

看著舞台上拆卸燈光設備的工人們,她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柔聲道:“嗨!”

“要說什麼?”

“我——不知道啊。”

他把外套脫下來,蓋到小枝穿著裙子的膝蓋上:“你冷嗎?”

“一點點。”

她閉上眼睛,深呼吸幾口:“你知道嗎?再過五年,我就四十歲了。”

“那時候,我也四十七歲了。”

她苦笑著搖頭,重新睜開眼,看著秋天的夜空。

深夜,十點。

晚風肆虐呼嘯,一片枯葉落在她臉上。

歐陽小枝將葉子咬到嘴裏,竟生生地嚼碎了:“當你急著低頭趕路時,別忘了抬頭仰望星空。”

他半晌都沒反應過來,而她站起來說:“回家吧,司望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