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為誰哭?”
葉蕭冷冷地站在他身後,少年一個激靈跳起來,向他飛出一腳泰拳的掃踢。
警官靈巧地避閃,一手抓住他的喉嚨:“是我!”
他慌張地掙脫了葉蕭的手:“對不起,我以為是該死的拆遷隊。”
“你最近怎麼樣?”
“糟透了!”
第一次看到司望如此沮喪的樣子,蹲坐在殘破的磚牆上。
“你還有很多事瞞著我,是不是?”
“葉蕭,我會慢慢都告訴你的,但請你先幫我調查一個人好嗎?”沒等對方點頭,司望自顧自地說下去,“1983年,安息路命案的幸存者,也就是那個報案的女孩,死者唯一的女兒。”
“為什麼要查這個人?”
“求你了。”
看著少年哀求的眼神,葉蕭苦笑著答應了下來。
一周之後,調查結果令人意外,這個女孩的檔案消失了。葉蕭走訪了受害者的親戚,這才打聽到:當年幸存下來的女孩,原本是死者的養女,沒人願意接收她,結果被一對陌生的夫婦領養走了,從此再無音訊。至於女孩的照片,總共隻留下來一張,十三歲那年學校拍的黑白照。
他把這張照片交給了司望。
第二章
2013年的春節來得格外晚。
路繼宗十八歲了,兩年前初中畢業,考上一所民辦職校,本來說好了就業方向,要去廣東的日資汽車廠做裝配工,至少三千元的工資,卻在寒假時接到通知,因為校長攜款潛逃,學校關門大吉。
每逢冬天,這座山水環繞的南方小城,就陰冷得讓人從骨頭裏顫抖。狹窄的街頭充滿垃圾,雨天濺滿泥土,滿大街都是《愛情買賣》或《最炫民族風》。家門口是鍾點房小旅館、網吧以及麻辣燙,他能叫出每個店主的名字與外號。他沒怎麼去過外地,哪怕連出省旅遊的機會都不曾有過——除了十一歲那年,跟著媽媽去了趟大城市。
那次經曆畢生難忘,第一次親眼看到了摩天巨樓、車水馬龍的高架立交橋,還有進出著奔馳與寶馬的別墅,媽媽在他的耳邊說:“繼宗,你爸爸就住在這裏,他會帶著我們過上好日子的。”
他從未見過自己的爸爸。
打從生下來的那天起,他的世界裏就隻有媽媽與外公外婆,看見別的小孩都有爸爸,他才產生這個疑問,答案卻是——你的爸爸在一個遙遠的地方,他是個十惡不赦的混蛋,拋棄了你和你的媽媽,這輩子都不要再想見到他了。
七年前,路繼宗才知道父親的名字,那是一張身份證複印件,地址就在眼前,這棟有錢人的大房子,卻早已人去樓空,隻有個年輕女子留在門口。
她是爸爸的表妹,有張漂亮卻冷豔的臉。原來爸爸已經失蹤了,這棟房子也換了主人,沒人能幫到他們,盡管她也給了媽媽幾千塊錢。
媽媽失望地帶著他回了老家。
多年以來,她在街頭擺大排檔維持生計,竟把兒子養到了將近一米八的個頭,眉骨上方的前額,有塊淺淺的青色胎記。
網吧對麵的桂林米粉店裏,有雙眼睛正一刻不停地注視著他。
那是個中年男人,留著普通的發型,臉龐也很難讓人記憶深刻,蒼白的臉上沒有半根胡須,很容易就在人群中被淹沒,唯獨額頭有塊淡淡的青色印記。
他剛吃完辛辣的牛腩粉,點起根煙看著馬路對過,網吧的玻璃門後邊,瘦高少年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鼠標已緊緊握了兩個鍾頭。
兩天前,他坐著長途汽車,混在春運回家的人群裏,第一次來到這座肮髒的小城。七年來,他沒坐過一次飛機,自從火車票實名製後,他也沒再上過鐵路了。但他每隔一段時間,就花錢買別人遺失的身份證,年齡與相貌都與自己相仿,至少能住在小旅館或出租屋裏。他在許多地方看到過自己的通緝令,每次有警察走過身邊,一開始惶恐不安,後來也就鎮定自若了,頂多把額頭胎記藏起來,反正顏色很淡不容易被察覺。
他在許多地方漂泊流浪,原來身上還有筆現金,耗盡後隻能打工為生,饑一頓飽一頓的。他曾幾度冒險回到那座大城市,甚至開了家小小的音像店,不過是以此為障眼法,做些違法的生意。三年前的深秋,有個男人突然闖入——他認出了這個叫黃海的警官,立即瘋狂地往後逃去,當他衝到一棟還未完工的樓房,感覺後麵的警察已掏出手槍,便不顧一切地飛了出去,哪怕當場摔死也比被逮住強。他居然跳到對麵那棟樓裏,黃海卻墜落到了樓下。
從此,他又背上了一條人命。
他的名字重新出現在通緝令上,許多車站與銀行門口又有了他的照片,數年來的逃亡生涯,已讓他變成了狡猾的兔子,很難再讓他犯下上一次的錯誤。
唯獨有一次,他難得地坐了回公交車,卻看到了一個奇怪的少年。
少年似乎認得自己,隨後他也認出了少年。
那次真的好險,要不是公交車正好到站,再加上車裏實在擁擠,就要被那個叫司望的小子抓住了。
而他淪落到如今這樣的下場,不就是拜這位男孩所賜嗎?
八年前,第一眼見到司望,他就有種莫名其妙的恐懼。後來,他又見到了這個孩子的媽媽,更是每夜都被噩夢驚醒。讓他更想不到的是,這個孩子來到他家,竟成了自己的養子。
難道就因為他和妻子沒有過孩子?
事實上,他知道自己可能永遠都不會有孩子,可他在三十歲前卻是個精力充沛的男人,也曾經讓別的女人有過身孕,怎會那麼快就成了個廢物?他一直在尋找原因——直到有人把含有LHRH的藥瓶,也就是促黃體生成素釋放激素放到他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