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未亡人(7)(1 / 3)

小心翼翼推開這扇門,心頭跳起某種熟悉的感覺,就像1995年6月19日深夜。

二樓的魔女區?

轉身要逃跑的同時,身後吹來一陣陰冷的風,某個人影已投射到對麵牆上。

司望無處可逃,正要彎腰轉身送出一記勾拳,鐵棍已重重地砸到頭頂。

似有某種金屬在身體裏。

天旋地轉,他倒在肮髒的走廊上,鮮血汩汩地從額頭湧出,直到流滿自己嘴巴。

鹹鹹的,澀澀的,死亡的味道。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在地板上震動著耳膜,努力要把眼睛睜大,卻被血水模糊成一團紅色,隻見傾斜而渾濁的世界。

有人抓住司望的腳踝,將他拖進小房間,胸口與臉頰與地板摩擦,疼得像火燒起來。

眼前有個破爛的木櫃,擺著幾個赤裸的木頭娃娃,那是媽媽小時候的玩具,一個個瞪大眼睛看著他——是娃娃把自己打暈的嗎?

櫃子旁邊是小木床,鋪著一張薄薄的竹席,還有枕頭與毛毯。牆邊扔著個行李箱,一大堆吃剩下來的方便麵盒子、燒油的旅行爐和大桶的飲用水。

他用盡全力挪著脖子,再把眼球移動到極限,才看到牆邊那麵鏡子,橢圓形的木頭黑框,竟然已被人擦亮了。

終於,鏡中照出一個人影。

二樓昏暗的房間,鏽跡斑斑的鏡麵頗為模糊,當那人靠近鏡子,依稀照出一張男人的臉。

“路中嶽?”

牙齒之間微微顫抖,有些懷疑和不確定,又因嘴裏含有大塊血水,聽起來含糊不清。

那個男人從鏡子前轉身,拉開厚厚的窗簾,探頭往外麵看了看。他從司望口袋裏掏走手機,下樓去檢查了一圈,確定周圍沒有其他人,這才回到二樓的房間。

司望的體魄超出常人,額頭的鮮血已自動止住,隻是腦袋昏昏沉沉,沒有爬起來的力氣。對方把他固定在一把椅子上,又找出一根結實的繩子,將他從頭到腳捆綁起來。

終於,中年男人額頭上的青色胎記,清晰地暴露在司望眼前。

他喘著粗氣半蹲下來,凝神皺起眉頭,目光裏有些惋惜:“終於又見麵了。”

“你……你……果然還活著……”

司望說出每個字,腦袋都會劇烈疼痛,幾乎就要爆炸。

“沒想到,你竟會主動找上門來,要不是我做通緝犯的八年來,每一夜都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耳朵就像兔子般靈敏——或許被綁在這裏流血的人就是我了。”

“你……在這裏……等我嗎?”

他托著司望的下巴回答:“我可沒那麼大膽量!想起四年前的秋天,你帶著那個警察來找我,真把我嚇出了半條命。”

“為了黃海。”

司望閉上眼睛,自言自語。

“兩個月前,我剛從南方回來。作為被全國通緝的老逃犯,我有三張不同的身份證,卻還是不敢住旅館。這棟小樓是我叔叔的家,差不多三十年前,他被人殺死在樓下的客廳,從此成了凶宅,再沒人敢踏進一步——我想你或者警察,都不會想到這個地方的!所以,我感到非常好奇,你是怎麼找過來的?”

“6月19日,你不會忘了這個日期吧?”

終於,司望能完整地說完一句話了。

“你真的以為自己是申明?親愛的望兒,至少在那大半年裏,我還是你的養父呢!你隻是一個可憐的妄想狂,永遠在撒謊的小孩子,被你身邊的陰謀家控製著,比如你的媽媽何清影,比如那個叫馬力的混蛋,為了奪取穀家的財產,同時也把我徹底地毀了。”

“路中嶽,你應該感激我才對——是我發現了你被穀秋莎藥物閹割的秘密。”

果然觸到了痛處,他凶狠地扇了司望一記耳光,又揉著少年的臉頰說:“對不起,你都長到那麼大了,有不少女生喜歡你吧?”

“真的,沒想到你會在這裏!上午,我先來安息路,對麵有申明住過的地下室。而這棟沉睡的凶宅,曾經是我媽媽的家,這個小房間是屬於她的,還有櫃子上的這些娃娃。下午,我計劃要去南明高中,等到晚上十點,就在魔女區度過——宛如申明的一生。”

“申明的一生?”路中嶽古怪地笑起來,“小朋友,你的妄想症更嚴重了吧?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我更了解申明的人了,甚至要比他自己更清楚。”

“你還知道什麼?”

“1995年的今晚,死在魔女區的地下,也許是他最好的歸宿。”

司望這才恢複臉部肌肉的力量,擺出猙獰的表情:“怎麼說?”

“就算申明娶了穀秋莎為妻,就算他成了穀長龍的女婿,你以為他真能成為達官貴人?真能擺脫他那卑賤的出身?無論是穀家還是教育局,從來沒有一個人看得起申明。他不過是穀長龍的一枚棋子,為了更放心地讓他賣命而已,也可以隨時一腳蹬開——1995年,申明被當作殺人嫌疑犯以後,穀長龍不就是這樣做的嗎?這種事,早一年,晚一年,遲早都會發生。就算他不犯任何錯誤,光憑所有人的嫉妒,就足夠死一千回!”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在這個世界上,真正把申明當作朋友的,也隻有我路中嶽一個人!”

“你還把他當作朋友?”

“直到今天,我依然在想念,我最好的兄弟。”路中嶽跪倒在地,對著牆壁懺悔,“對不起,申明,其實我一直為你而高興,當你被保送進北大,當你說起未婚妻,當你成為一個受人尊敬的老師,我知道你快要出人頭地了,不用再被人從骨子裏瞧不起——但這個世界容不下你這等人,哪怕這輩子再努力,兢兢業業如履薄冰,品學兼優出類拔萃,到頭來不過一場黃粱美夢!人的命運從出生起就注定了,如果一定要改變,就會粉身碎骨。你不知道,每個人都在私下說:申明嘛,那個私生子、野種,在傭人的地下室裏長大,他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