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小朋友。”
“對不起,我出門去找一個人,請你乖乖地坐在這裏,再見。”
十九歲的男孩脫口而出:“來不及投胎嗎?”
這是申明高中時代的口頭禪,路中嶽心頭一陣狂跳,表麵上卻不動聲色,從行李箱中掏出一卷膠帶布。
司望剛要掙紮,嘴巴就被膠帶封住。路中嶽拍了拍他的臉,檢查過房間與窗戶便離開了。
安息路19號,凶宅,墓穴般寂靜的二樓,繩索與膠帶的監獄中,司望發出瘋狗般的鼻息聲。
第十五章
2014年6月19日,晚上七點。
天色漸暗,頭頂聚著幾層濃雲,始終沒有一滴雨落下來,潮濕的空氣悶得讓人窒息。
歐陽小枝一整天都沒出門,就像所有暑期的老師,宅在家裏準備旅行計劃。正在猶豫要不要去南明路?就像兩年前的今天,去給那個人燒紙錢,卻害怕又會撞見司望……
忽然,她有些想他了。
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與脖頸,想起那個少年修長的手指,冰涼地滑過皮膚的觸感。撲到衛生間的鏡子前,看著她這張三十七歲的臉,明白無誤即將變老的臉,或許再過幾年,司望就認不出她了。
緩緩打開水龍頭,異常認真地洗了把臉,抹上爽膚水與潤膚液,用粉底塗抹麵孔;打上少許眼影膏,毛刷清掃眼影粉,在上下睫毛畫出眼線,再用睫毛卷掃兩次;細心地掃過胭脂粉,用唇筆畫出自然的唇形,幾乎看不出痕跡,卻能擄獲年輕男人的心;最後,她拿起木梳整理頭發,意外發現了一根白發,用力拔下來,發絲又如黑色瀑布流淌在肩頭。
小枝帶著幾天前買好的錫箔與紙錢出門了。
這是她新租的房子,在郊區某個老式小區,入夜就沒什麼人氣,連學校同事都不知道這個地址。走下黑洞洞的樓道,感覺一陣心慌,停下腳步側耳傾聽,似有一陣嚶嚶的哭聲,她知道這是幻聽。
來到樓底的走道,突然一隻手蒙上嘴巴,還來不及掙紮,某種特別氣味直衝鼻子,失去知覺的瞬間,閃過兩個字——乙醚。
一小時後。
歐陽小枝在安息路19號凶宅中醒來。
腦袋依然昏昏沉沉,就像睡了漫長的一覺,又仿佛已死過一回,剛從棺材裏睜開眼睛,她看到了一張中年男人的臉,麵色幹枯,下巴光滑,沒有半根胡須,額上有塊淺淺的青色印記。
距離上次見到已過去二十六年,她卻認出了這張臉。
1988年,暮春時節,南明高級中學的對麵,他是青春年少的高三男生,她卻是可憐兮兮髒巴巴的小女孩。
她偷了他一塊雞腿,結果被他抓住實施懲罰,關死在魔女區的艙門內。
如果,不是三天後出現的申明,她早已是地下的一具幹枯瘦小的骨骸。
八年來,她一直在尋找這個男人,期望殺了他。
為了申明。
小枝想要站起來說話,卻發現完全無法動彈,手腳已被牢牢捆住,連同一把木頭椅子。
她轉頭看到旁邊的木床,還有對麵木櫃上,幾個沒穿衣服的古老娃娃——十歲前在流浪漢的垃圾場裏,常會撿到這種被人丟棄的玩具。
最後,她看到了司望。
都長到十九歲了,越發結實與健壯了,不知高考成績怎樣?會考上哪所大學?他同樣被五花大綁,頭頂有大攤血跡,嘴上封著一卷膠帶,麵目猙獰地晃著腦袋,眼裏全是驚訝與擔憂。
“司望!”
她大聲呼喊起來,卻被路中嶽掐住脖子,痛苦地咳嗽幾下。司望幾乎要瘋狂了,膠帶底下滲出鮮血,大概是咬破了自己的舌頭。
“歐陽小枝,我用了幾個星期,剛查到你的下落。在你家樓下,我潛伏了整整一天,真擔心你會不會到明天都不出門。果然你的錫箔與紙錢,證明了你還是想去南明路與魔女區。”
“兩個月前,那個古怪的電話,就是你打來的吧?”
“是啊,我是從陳香甜那裏問到你電話號碼的。”
“你終於去找她了?”
路中嶽再度點起一根煙:“我殺了她。”
小枝微微顫抖,看了看司望的眼睛,昂起頭說:“那你也殺了我吧,但請把這個男孩放了,他是無辜的。”
“我在找另一個男孩,你應該知道他在哪裏吧?”
“不知道。”
他從小枝的包裏翻出一台手機,在通信錄裏翻了一遍,很快找到了那個名字:路繼宗。
路中嶽無情地扇了她一個耳光:“我兒子果然被你藏起來了。”
隨後,他強行在小枝嘴上貼住膠帶,看著她慌亂的眼神,路中嶽掏出自己的手機,撥通了路繼宗的號碼。
“喂,你好,是路繼宗嗎?”
“你是誰?”
電話那頭傳來個年輕的聲音,路中嶽壓抑著自己的興奮,平靜地回答:“我是歐陽小枝女士的律師,她有些事委托我來處理,請問你現在哪裏?”
“現在嗎?”路繼宗有些猶豫,電波中的聲音很是嘈雜,“七仙橋的沙縣小吃。”
“好的,晚上九點半,你還在嗎?”
路中嶽看了看時間,現在是八點三刻。
“還沒下班。”
“請你等我,再見。”
歐陽小枝開始劇烈掙紮,繩索卻越發嵌入肉中,疼得幾乎要掉下眼淚。當她停歇下來,發現司望眼中也含著淚水。
幾分鍾後,路中嶽拿上來幾桶汽油,還有個奇怪的黑色機器。他裝進兩節電池,看到紅燈閃爍後說:“至少夠用24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