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未亡人(10)(3 / 3)

二十世紀的最後幾年,這孩子過早地學會走路與說話,何清影感覺越發不對勁。他是個沉默寡言的孩子,家裏堆滿爸爸買的玩具車玩具槍,他隻是應付著假裝玩一下,也不像其他小孩那樣亂跑闖禍。

還在吃奶瓶的年紀,有一回他趁著媽媽睡著,爬到書架上偷翻《宋詞選》,結果被何清影發現了,他立即把半本書撕了。她嚴厲教訓了兒子,從此每逢他在窗前發呆,嘴裏喃喃自語,做媽媽的就會仔細觀察。他的眼神與眾不同,根本不像普通的小孩,總能注視到重點的地方,看似可以讀懂所有的文字。

兒子經常晚上說夢話,何清影把耳朵貼著小孩嘴巴,聽到的竟全是成年人的話語,其中就有南明路、魔女區、安息路……還有一個叫小枝的名字。

司望五歲那年,鋼鐵廠破產了,司明遠下崗回家,脾氣也越發暴躁。有個退休職工,喝醉了告訴別人,在五年前的春天,看到工程師路中嶽,跟司明遠的老婆進了地下倉庫。雖然是事實,但何清影堅決否認,與丈夫冷戰了兩年,直到他欠了一屁股賭債後失蹤。

家裏隻剩下孤兒寡母。

有一回,她在電視裏看到一首遊鴻明的歌《孟婆湯》——

“如果真的有一種水/可以讓你讓我喝了不會醉/那麼也許有一種淚/可以讓你讓我流了不傷悲/總是把愛看的太完美/那種豪賭一場的感覺/今生輸了前世的諾言/才發現水已悄悄泛成了淚/雖然看不到聽不到/可是逃不掉忘不了/就連枕邊的你的發梢 /都變成了煎熬/雖然你知道我知道/可是淚在飄心在掏/過了這一秒這一個笑/喝下這碗解藥/忘了所有的好所有的寂寥……”

忽然,她聽到某種輕輕的抽泣時,才發現七歲男孩已淚流滿麵。

“望兒,你為什麼哭?”

他掙脫了媽媽的懷抱,躲進臥室將門反鎖。何清影掏出鑰匙開門,才看到兒子趴在梳妝鏡前,掩麵痛哭。

孟婆湯?

過了三年,當她作為司望的媽媽,來到穀秋莎家裏做客,卻意外見到路中嶽,兩人尷尬地看著對方,卻再沒多說過一句話。

雖然,她堅決反對兒子去穀家,最終還是為生活所迫,為了司望躲避高利貸騷擾,能夠平平安安長大,忍痛將他送到最可怕的人身邊。

路中嶽私底下來找過她,這個男人如此頹喪,再也不複當年模樣。他說安息路的事已過去二十多年,他不會以此來威脅她了,何況他對女人已毫無欲望,希望彼此之間互不相犯。

但他並不知道在1995年,殺死申明的人,就是她。

不久以後,司望回到了媽媽身邊,路中嶽卻成為被通緝的殺人犯。

要說這輩子她唯一愛過的男人,無疑就是司望——這個自作聰明的孩子,還以為自己深藏不露,十多年來把媽媽蒙在鼓裏。

望兒,你所有的秘密,媽媽都知道。

而媽媽的秘密,你卻一無所知。

你真的不是什麼天才。

隻是個傻孩子。

要知道,世界上沒有不了解孩子的父母,隻有不了解父母的孩子。

第二十一章

殺死申明的罪犯,並非男人,而是一個美麗的女人——賜予司望以生命的女人。

七夕那晚,葉蕭帶著何清影與司望母子離開魔女區,來到那根最高的煙囪下。何清影指著寫有“禁區”二字的破爛牆根說:“殺人的當晚,凶器就被我埋在這地下。”

葉蕭剛要去準備挖掘工具,司望已用雙手刨起了地麵。前幾天一直下雨,泥土疏鬆柔軟,很快挖下去半尺多深,卻是各種腐爛的草根與骨頭。

“我來吧。”

何清影推開了兒子,埋頭拚命挖坑,直到雙手流滿鮮血,才挖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