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景初說:“周紋,你給她消下毒。”
範範不知道怎麼的就哭了,“艾老師,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沒有的事。”艾景初答。
周紋眼尖,一抬眼就看到了曾鯉,“哎,曾鯉,你怎麼來了?”
曾鯉點點頭,不知怎麼回答。
“我記得你今天沒複診啊,不會是牙套掉了吧?”周紋擔心自己管轄範圍內的牙套。
“沒,我……”曾鯉看了艾景初一眼,支支吾吾說,“我找……我找他。”
艾景初倒很配合,將手套取了下來,從褲兜裏摸了車鑰匙直接遞給曾鯉說:“你先把車開回去,自己吃午飯,下午下班記得來接我。”
他說話聲音不大,但是分量很足,連還在抹眼淚的範範都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兩人,然後—在場的人都明白了。
於是,口腔醫院今天傳出兩條八卦,都是關於同一個人的。第一條:艾教授今天被病人投訴了。第二條:艾教授真的名草有主了。
喜憂參半,喜憂參半……
到了第二天,這消息傳到竇竇的耳朵裏卻變成了:艾教授的女朋友很愛吃醋,占有欲極強,又放心不下男友拋頭露麵,於是每天定點開車接送他上下班。
悶熱的天氣持續了差不多一周,下午的時候,天空好像被捅破了一般下起瓢潑大雨,整個城市霧蒙蒙的,在雨中散發著舒爽的涼意。而這天正好是星期五,艾景初有門診,大概要到五點半至六點才會下班。為了避免遇見雨中大塞車,她提前了一個小時出門去接他。
本來除了那一次以外,她再也沒有如傳聞那般去接過他。
但是今天晚上要請吳晚霞和李主任他們吃飯,所以才約好了一起過去。
她的手機沒有開藍牙,也並未和他的車載電話綁定。手機響起來時,曾鯉正開著車在主幹道上,全程都是監控探頭,她怕被逮到扣分,也不敢接,摸出來看了看,號碼很陌生,鈴聲響了很久,她最後將車靠邊停下,才接通了電話。
“喂—”她說。
“小魚。”對方說。
那個聲音一出現,她幾乎忘記了呼吸,這世上隻有一個人會用這樣的語氣如此叫她。“小魚”和“小於”,走在路上,有人叫的時候,他們兩個人會同時回頭。
“嗯。”她說。
“我回來了,有沒有空見麵?”於易問。
“嗯。”
“年初我回來了一次,給你打電話,結果一直沒通,我還以為你換號碼了。”他說,“所以我想要是再打不通,就隻有去問三表嫂了。”
“我一直沒有換過。”於易的三表嫂就是曾媽媽,全家人並未因為兩口子離婚而改過稱呼,但曾媽媽有多厭惡於易那是可想而知的。
“小魚,”於易停了下,“我聯係你,惹你不高興了?”
“沒有啊。”
“我就隻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你晚上有沒有空?”
“晚上我有個飯局,早約好的,晚一點可以嗎?”曾鯉問。
“沒問題。”於易笑著答。
約好時間和地點後,掛了電話。曾鯉將手機扔在旁邊的副駕駛座上,看著屏幕由亮轉暗,最後變成漆黑一片後,她將頭埋在了方向盤上。
他們有多久沒見過了?
那個分手電話之後,一開始是她不敢見他,後來漸漸地他就真的很少回國了。過了幾年,大概他覺得彼此的心都應該撫平了,才偶爾在郵件裏發一些節日問候。她有時候會回,有時候不回。
他們一直沒有再見過對方。
可是曾媽媽卻從未放棄過從親戚那裏打聽任何可以打擊曾鯉的消息,例如於易已經辦了移民,例如他又有了女朋友,例如他開始談婚論嫁了,例如他又分手了,例如他換了個更引人羨慕的工作……
他活得如此精彩,而她,卻灰白一片。
有一次他在郵件裏問她:“我們可不可以回到從前?”
若是別人或許會誤會這句話,曾鯉卻沒有。她知道他的從前是很遠很遠的從前,那個最初的時候,豆蔻年華的小女孩,和長她五六歲的小表叔。
篤篤的敲擊聲迫使曾鯉將頭從方向盤上抬起來。
一位戴著白色大簷帽的交警站在駕駛室外麵敲著車窗玻璃,不知道什麼時候雨已經停了,交警的藏青色雨衣也脫了下來,露出裏麵淺藍色的短袖製服。
曾鯉將車窗按下來。
“姑娘,你停這裏好久了,這是非機動車道,不能停車的。”
警察叔叔側頭看了看曾鯉,又問:“是身體不舒服嗎?”
曾鯉搖頭,道著歉,將車開走。
艾景初下了班,卻不見曾鯉來。他們在她出門前還通過電話,如果不塞車的話,早該到了。他看了下時間,站在門診大廳的屋簷下。大雨停了好一會兒了,地上盡是積水。那些積水原本是清澈的,隨著踩踏的腳步逐漸增加也變得越來越混濁。
他發現曾鯉開車的時候不習慣接電話,每每手機響起來總會手忙腳亂,所以他沒有催她,隻是靜靜地等了一會兒。
可是,這一會兒的時間延長成良久之後,他開始有些擔心了,最後終於撥了曾鯉的號碼。
“我快到了。”她接起來就是這四個字。
“好,我在樓下等你。”
過了十來分鍾,他看到了曾鯉的車。
去酒店的路上,曾鯉一直沒說話,她以前遲到一會兒都會解釋老半天,今天卻一言不發。艾景初感覺到她的異樣,忍不住輕聲問她:“你怎麼了?心情不好?”
她默然不語。
他叫了她一聲:“曾鯉。”
“啊?”她茫然地望了他一眼,又迅速轉頭看前方道路,“什麼?”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沒注意旁人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