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他沒有繼續和她搭腔,腦袋靠在頭枕上,眼睛依舊閉著,伸出食指放在唇前,做了個“噓”的手勢。
她隻得噤聲。
幾乎就是幾秒鍾的時間,他的手一放下去,人便睡著了。
曾鯉不知如何是好。
她聯係不上於易,而艾景初這樣的情況也讓她放心不下。
過了片刻,她靜靜地想了一下,拉開車門下車去打電話。
於易下午打給她的是個手機號碼,她不知道是誰的,抱著僥幸的心理,她撥了過去,接電話的卻是個女聲。
“麻煩您,請問能找一下於易嗎?”曾鯉問。
“他剛才出門去了,”那邊的女聲頓了下,“你是曾鯉?”
“嗯。”曾鯉也覺得這聲音耳熟,聽見對方叫她的名字,疑惑著反問,“大表姑?”
“是我。”她是於易的大姐,於楠。
“你也在這裏啊?”
“你不知道吧?為了你表弟考高中,我們今年來A城買了房子,我也辭職了來照看他,順便自己找了個工作。”於楠是於家對曾鯉最親切的人,隻是礙於年齡差距大,兩個人沒有什麼交集。
“那你平時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啊,這就是我的號碼。”曾鯉說。
“謝謝啊,你一直都是好孩子。”於楠說,“阿易不是找你去了嗎?”
“我有事走不開,又不知道他電話。”
“哦。他回國好長時間了,前些天在老家陪老媽,今天早上才到A市,其實這房子是他給孩子買的,今天他來看看我們,說明天一早就要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回來。”
於楠話裏的意思,很清楚了。
她上車凝視著艾景初的睡顏,過了會兒,側過身,將手繞過去,從那邊側窗拉出安全帶替他係上,然後將車從飯店的停車場開了出去。她送過他一次,記得他家地址。
曾鯉將車開到了上次他讓她泊車的車位裏,卻犯難了,她不知道他具體住哪一棟……左右各一排房子,總不能一個一個去問吧?
她輕輕地叫了他一聲,但是他睡得很沉,不見任何回應,她便再也狠不下心。
於是,她又下車按照於楠給的號碼打給了於易。
“我有事情來不了了。”曾鯉解釋。
“沒關係,我等你。”於易說。
“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所以……”
“你故意的?”於易說,“你不想見我。”
“沒有,我真的是抽不開身。”
“你住哪兒?”於易問,“我去你家等你。”
曾鯉想了想,這樣也好,萬一她半夜才回去,至少他有睡著的地方,就將地址門牌告訴了他,“我有一把備用鑰匙。”
他打斷她,“門墊下麵?”
“對。”
安頓好於易,她的心緒也穩定了些,再回到車上照看艾景初。他的頭朝她這邊側著,借著路邊的橘黃燈光,終於能肆無忌憚地將這張臉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睫毛不算長也不翹,但是異常濃密,怪不得一雙黑眸盯著人瞧的時候就跟塗著眼線似的……
曾鯉怕這樣他睡著後一直呼吸著狹小空間裏的空氣會不健康,於是關掉空調,將所有的車窗打開,再將發動機熄了火。
她將手機關了聲音,打了一會兒小遊戲陪著他。
後來,連手機也低電量報警,她不敢繼續玩,再無事可做。
月光很淺,夜風裏有誰家院子裏黃桷蘭開的味道。她很喜歡這種花,幼時奶奶家的四合院裏也種著那麼一棵,長得特別快,一年比一年高,不知不覺就成了一棵大樹,每年到了夏季滿樹都是黃桷蘭,哥哥姐姐們便會搭著腳凳去摘,她膽子小,隻敢在下麵張望,有時候摘下一大堆,再用細線串起來掛在各自的衣服上,周身都是花的香氣。
在如此靜謐無聲的夜裏,伴著月色和花香,想起兒時的種種過往,有的畫麵會有於易,有的畫麵又沒有他,她似乎覺得時間和記憶一同在從身邊輕輕流走。她怕他這麼睡著,也沒有個蓋在身上的東西會感冒,不禁伸手去探一探他皮膚涼不涼。
哪知,這一下擾了他的好眠,他動了動,便睜開了眼睛。
他是真的睡得太熟了,以至於睜眼的一瞬間有些迷茫,怔忪須臾後,才想起自己是在哪裏。
“醒了?”她問。
他揉了揉眼睛,緩了幾秒後才問:“我睡了多久?”
曾鯉按開手機屏幕看了下,“大概兩個多小時吧。”
“好些了沒?”她問。
他又沒答話,睡眼惺忪。
曾鯉第一次見他睡醒後的樣子,似乎過了老半天了思緒都還有些遲鈍,和平時的艾景初哪有半點相似。
見他悶坐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你把車開回來的?”
“嗯。”還能有誰?
“你怎麼不進家去?”
“我又不知道你住哪兒。”
艾景初聞言,指了指左邊,“這不就是。”
曾鯉隨著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居然就是那個屋前種著黃桷蘭的小院。
“進去坐坐?”艾景初問。
“不了。”
他酒量原本不錯,但是剛才酒桌上沒怎麼吃東西,白酒紅酒又喝混了,有些上頭,如此睡了一會兒酒勁已經去了大半。他覺得嗓子幹澀難耐,如火燒一般,下車打開後門,從裏麵抽出一瓶礦泉水咕嘟咕嘟地仰頭喝下去。
曾鯉也隨著他下了車,“我自己打車回去。”
“我陪你回去吧。”他說。
“不用了!”她堅定地否決。
他愣了下,這樣反常的曾鯉讓他心中升起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隨後淡淡說:“那我送你去打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