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月都別吃薑,還有醬油、辣椒、蒜什麼的。我給你燉的烏魚花生排骨湯,對傷口好,喝完了明天我再燉。”
曾鯉笑了笑。
“你說你要是早點找個好婆家,還用得著我這麼勞累嗎?”
曾鯉又笑了下,她可不敢碰老媽的逆鱗。
“你平時怎麼就不能小心點?好端端的騎什麼自行車?騎就騎吧,初中也騎車上學啊,怎麼就摔了?還摔哪兒不好偏偏摔臉上。你說你一個還沒嫁人的大姑娘,要是真破相了,上哪兒哭去?白白喂了你二十幾年的飯,怎麼就沒個長進?你要是早點給我打電話,我們托熟人給你找個好大夫,你……”她嘮嘮叨叨地數落個沒完。
“媽,”曾鯉小聲勸道,“你要不上去坐坐?”人來人往的,鄰居看見多不好。
“啊?”曾媽媽的嘴停了下來,想起剛才號稱自己很忙,“不了,我忙得很,哪有時間管你?走了。”
曾媽媽做事從不拖泥帶水,東西遞給曾鯉邁腿就走,曾鯉卻叫住她:“媽。”
“謝謝。”曾鯉說。
曾媽媽麵色一滯,裝著滿不在乎的樣子回了一句:“少給我來這一套。”
曾鯉回去將熱氣騰騰的魚湯盛到碗裏,捧到嘴邊吹著氣,一口一口喝個精光,整個胃塞得滿滿的,全身都是汗。
電視裏正在放一個城市的旅遊介紹,她看在眼裏突然有了衝動,起身就去收拾行李。她從來沒有這麼雷厲風行過,先聯係旅行社,再打電話給李主任請了五天年假,然後落實機票和酒店,下午就走。
在機場,她最後一個打給艾景初。
撥號碼的時候她的心都抑不住地亂跳。
電話接通的時候,他還在開會,他們這個周末在本市有個研討會,課題是A大牽頭的,他有參與,所以一直都在忙。
“他走了?”艾景初問的是於易。
“走了。”
“回家等我,我忙完就過去。”他的聲音低緩,很溫柔。
曾鯉卻說:“我想要出去走走。”
“那你去,一會兒我來接你。”
“不是,是出遠門。”她解釋。
“去哪兒?你在哪兒?”他的語氣有些不淡然。
“我在機場,一會兒就走了。”
“因為我?”他問。
“不是不是。”她下意識地否定,須臾後緩緩又說,“是。”
艾景初在那頭沒有說話。
曾鯉卻說:“你不要生氣,是因為你,也不是因為你。”
他似乎是有些生氣,悵然道:“你要是不願意見我,不必這樣。”
說完這句,兩個人的談話陷入了沉默。
過了會兒,曾鯉突然開口輕輕地叫了他一聲:“艾景初。”那口氣異常軟糯柔和,會讓旁人的心也跟著柔軟起來。
她說:“我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很羨慕雜誌上那些隨身帶個背包就四處旅行的人,但是我活了二十多年,走得最遠的距離便是從老家的小縣城到這裏,像你這樣可以往返地球兩頭的人也許不會理解我的世界吧?我以前覺得是我沒有錢,後來等我掙錢了,我又告訴別人我要工作,我沒有時間,沒有假期。其實隻有我自己知道,是因為我不敢,我連樓道裏沒有燈也不敢一個人在黑暗裏走。我總是害怕陌生的東西,我怕我要達到的目的地其實沒有我想的那麼好,我怕陌生的城市出現讓我害怕的人,我怕我把存折裏的錢花光了回不了家,我甚至怕酒店不好或者路上艱辛。所以我在書上或者生活中聽聞別人路途趣事的時候,總是暗暗下決心要去那兒看一看才甘心,但事到臨頭又會膽怯。可是今天,我突然想要試試,我想要一個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艾景初一言不發地聽著曾鯉的話,待她停下來後,他才說:“隻要有我在,你什麼都可以不害怕。”
“艾景初。”她又喚了他一次。
“嗯。”他應著。
“你不知道,現在這個世界上,就在這一刻,我最害怕的—其實是你。”她說,“我怕等我得到你之後,卻發現你並不是我夢想中的樣子,就跟於易一樣。昨晚,去見於易的路上,我突然發現對我而言,你比於易還要重要,哪怕一輩子不見他,我也不想看見你那副傷心難過又默不作聲的模樣,所以我跑回去找你。你有沒有感覺到我愛上你了?艾景初,我覺得我愛上你了,但是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曾鯉一隻手握著手機,一隻手貼在自己胸前,心跳還在,而這顆心隻是暫時寄放在這裏而已。
其實,理想很美好,現實很殘酷,曾鯉的旅行規劃得有些糟糕。
她的第一個目的地是去看大海,哪知因為天氣原因,航班延遲了將近三個小時,等她下飛機已經接近深夜。
等她好不容易馱著行李順利到了海邊的酒店,前台卻笑著說:“女士,您的預訂已經被取消了。”
“為什麼?”曾鯉傻眼。
“您預訂上沒有注明保留到什麼時候,我們一般隻保留到下午六點。”
“可是我是航班延遲了,所以才晚到的。”
“對不起,因為我們聯係不到您,又有客人來要房,所以已經取消了。”
“還有房嗎?”
“沒有了。”前台客服繼續微笑。
她拉著行李走在這個飄著雨、到處濕漉漉的海濱城市,又接連問了周圍幾家酒店,因為今天恰好周末,所以到處都客滿了。得到這個結論,她突然有了一些後悔,她也不敢打車回市區,不敢將希望寄托在出租車司機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