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郎將這些天有點不安。
不知是因為蔣充世察覺到了他的手筆而警告他,還是因為宋清明回來時居然跟著一個六皇子。
外麵都傳這兩人彼此結仇,但六皇子放著捷徑不走,驛館不住,偏生要繞遠路去尋宋清明的軍賬。更何況他聽寧京傳來的消息說,此次督戰,六皇子還是主動請纓。
莫非宋清明這小兒在寧京就與六皇子熟識,此次就是請他來撐場麵,警告自己?
金郎將正胡亂思想著,外頭門房忽然來稟,說是宵關宋中侯遣人送東西來,務必親眼讓金郎將看見。
他心中有點不耐煩,招人進來。
“見過郎將,”有望進來,不卑不亢地行了個禮,“我家中侯說,既然郎將送了一份大禮給他,禮尚往來,中侯他也該有所回敬。奈何人窮,於是中侯親自捉了一對沙漠螳螂,命卑職送來。”
螳螂?他這是何意。金郎將有些猜不透宋清明想法,他猶豫著,伸手打開錦盒。
隻見裏頭隻有一隻螳螂正在上躥下跳。
“……不是說一對螳螂麼,怎麼隻有一隻?”他皺起眉頭。
“許是被另一隻吃了吧。”有望笑眯眯地望著金郎將,一副您自個兒慢慢猜的樣子。
隻一瞬間,金郎將猛然明白過來。沙漠螳螂,身處惡劣環境之中,有時捕不到獵,就會同類相食。這是宋清明在嘲諷自己隻知內鬥,甚至不如同類相食的螳螂!
“大膽!”金郎將掀翻錦盒,那螳螂一跳一跳地逃了出來,轉瞬不知去向。他漲紅著臉,憤怒非常。“小小一個懷化中侯……”
“那也是國公嫡子!”有望不客氣地打斷他,拱手冷笑道,“我家少爺能查到這些,手中自然也有證據,若是金郎將還不肯放手,少爺托小的告訴您一句——好自為之。”
他不卑不亢地退了下去。
“好,好一個宋清明!”金郎將掀翻桌子,怒火中燒之時,抬頭卻見蔣充世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
他立刻收了氣勢,訕訕道:“將軍!……”
“有些事,過猶不及。”蔣充世深深地看著他,眼神中閃過一絲虧欠。
“可我不甘心。”金郎將低下頭,眼中流露出憤恨的目光。“不過是黃口小兒。”
蔣充世看著眼前人一臉陰鷙的模樣,輕輕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了。
他多想讓金岫回到當初,依舊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年郎。
這些年來金岫借著他的微風,狐假虎威,囂張跋扈,他不是不知道,卻甘心情願地去放縱,一切隻因為當年,他晚到了一步。
或許等他大仇得報那天,心中怨氣得以紓解,才能回到從前吧。
有望回來的時候,宋清明正在秦守帳中,手中端著一碗熱水。
秦守此刻蜷縮在薄薄衾被之下,麵色蒼白,唇無血色,一副痛苦非常的模樣。
“哎……你這個怪病每月都要發作一次,難怪說醫者不自醫。”宋清明搖搖頭,把熱水遞到他麵前,“喝了吧,多喝熱水總歸是有好處的。”
秦守緊閉著眼,一動不動,隻是內心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真想提著桶燙水給他灌去,讓他腿斷了也多喝熱水,頭掉了也多喝熱水。
宋清明卻不自知,撐頭守在秦守身邊。
打從宋清明認識他之時就是這樣,秦守說他中了毒,每月會發作一天,發作時腹痛難忍,藥石難醫。秦守的身上有很多秘密,但他不說,宋清明就也不問。
“軍中苦寒,終究是不適合你這樣的細胳膊細腿。如果你願意,我給父親寄一封信回去請他想想辦法……”
“……不……”
“什麼?”
“不用……”
“哦,好吧。”宋清明攤了攤手,把秦守的頭搬到他大腿上枕著,“這樣會舒服點吧。”
秦守動了動頭,最終還是無力地任他去了。
趙錫掀簾進來的時候,就是這幅場景。
“看來本皇子倒是白替宋中侯擔心一場,”趙錫眯起眼注視著,似乎要把這幅場景摹刻在心中,又一副無關於己的樣子,卻一字一句似吐出來般,“中侯入軍中,可謂是如魚得水,想必軍中好兒郎甚多,每日是樂不思蜀罷。”
“趙錫!”宋清明本有心想解釋,聽到最後一句,喉嚨一哽。“你就是這樣想我的?”
明知對麵的人是氣話,宋清明也沒法咧開嘴玩笑幾句一筆帶過。
宋清明猛然從席上起來,秦守的頭咚地一聲磕到地上,他咬牙忍痛咆哮道:“宋清明,你搞什麼啊!”
趙錫臉色一變,轉身大踏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