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兒休得妄言。”方瑩向林巧兒嬌叱一聲,轉過臉來看著司馬懿,微一蹙眉,麵色倏變而複常,笑容淡淡的,“司馬君,你的意思方某懂得了。你出身名門世家,素來看重的是文德武功——文則經天緯地,辭令典策;武則掌鉞執旌,威揚四方。你所用心的,乃是濟世之鴻略。至於撫琴吹簫、和聲度曲,隻怕是被司馬君視為伶官之所務而不屑習此罷?”
“哪裏,哪裏……”司馬懿臉上的紅雲仿佛更濃了幾分,口裏囁嚅地說道,“瑩弟這話說得過了。《荀子》裏講:‘君子以鍾鼓道誌,以琴瑟樂心。’瑩弟奏清正之音,立仁和之樂,本就是大雅君子之所為。愚兄願在閱典悟道之餘,向瑩弟學習音律之技!”
聽了司馬懿這番滿是真摯之情的話,方瑩不禁沉吟了片刻。他輕輕放下綠鬆瑤琴,站起身來,緩緩行過司馬懿身畔,望向棲鳳岩下的層層鬆濤,悠然而道:“司馬君,方某剛才言誤了,還請你見諒。唉……當今天下,戰亂將興,兵禍將起,已非歌舞升平之治世。方某雖有琴瑟音韻之絕學,隻怕在這風雨飄搖之亂世也不過是徒具虛儀而已。倒是司馬君胸懷天下,念念不忘以濟世安民為本,這才是奇男子、偉丈夫之所為!就憑這一點,方某其實對你很是敬重。沒有你和其他兄長的勵精圖治、戮力王道,又哪來我等禮樂清流之士怡然翔舞於太平盛世?”
司馬懿在他身邊將這話聽得分明,心底亦是感慨萬千:平日裏這方瑩神情舉止都似冰人一般,看起來透著一股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峻,在明道堂裏讀書也是獨坐一席、目不旁視,和同學們交往甚少,顯得清高寡合——卻沒想到他胸中竟蘊有這般深沉而滾燙的幽幽之情,實在是不可小覷!一念及此,他心裏對方瑩的親近愛慕之意頓時又深了幾分,便徐徐說道:“瑩弟待人麵冷心熱,愚兄以往若是有輕慢之處,還望瑩弟不必在意。”
方瑩聽了他這話,倏地轉過眼來,瑩瑩然如一泓秋水,靜靜盯了他半晌,方才掩口一笑:“司馬兄言行之際這般小心謹慎,倒是有些太放不開了!你何曾有過些許輕慢我處?隻怕以前倒是我方某有些孤傲,讓你見笑了。”他也不待司馬懿再說什麼,便從腰間取下一支羊脂美玉雕琢而成的二尺長簫,遞向司馬懿,款款言道:“人生難得一知音。司馬兄亦可謂方某的一位知音了。也罷,你既有學習琴簫奏樂技藝之心,方某就把這支白玉簫贈送於你,待得閑暇之時,你我且交流切磋罷。”
司馬懿接過那支白玉簫,不知怎的,竟隱隱有些興奮,就像得到了什麼極品寶貝一般,一迭聲隻向方瑩道謝不已。
在一旁一直冷眼瞧著這一幕的牛金,心裏卻冒起了幾分納罕。他知道,其實司馬懿的琴瑟簫笛之藝一向是家中眾兄弟裏最好的——他回孝敬裏在祭祖廟會上彈過幾回古琴,也吹過幾回長簫,讓鄉鄰們都聽得如醉如癡的!可是今天見了方瑩,他怎麼一味藏拙、自謙,居然末了還要向方瑩學吹簫?
正當他百思不解之際,一抬眼看到司馬懿和方瑩已是並肩向前談笑風生而去,那份兒如膠似漆的熱情勁兒可從沒見過——他這才心念一動,恍然大悟:原來公子哪裏是向方瑩學什麼吹簫啊!分明是變著法子和那位方公子親密交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