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二日上午八點零七分,刑警大隊會議室內。
除了“四一八”專案組的成員外,在座的還有一個外人——杜明強。他正在打一個深深的哈欠,好像尚未睡醒似的。
“唉,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打完哈欠之後,他便用手揉著自己的鼻子說道,“我跟你們的作息時間實在調不到一塊兒去,以後你們再讓我這麼早起床,那還不如直接殺了我。”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羅飛一邊說,一邊看了看身旁的尹劍,“把東西給他吧。”
尹劍把一個大信封推到杜明強麵前。
“這是什麼?”杜明強打開信封,從中倒出一疊資料和一個MP3。
“給你的新聞素材,你先把資料看了吧。”
一聽說是新聞素材,杜明強立刻來了精神。他拿起那疊資料認真閱讀起來,資料中的內容卻是對十八年前一起劫持人質案件的客觀描述,案件背景、涉案人物以及案發前後的全程經過,內容非常翔實。
“矛盾衝突很強,倫理關注點也有,”看完之後,杜明強便甩著手評論起來,“隻不過時間也太久遠了吧?時效性差了點兒,就算寫出來,恐怕新聞效果也不會很好。”
“案件中的那個孩子,就是現在的殺手Eumenides;而射殺他父親的警察,就是一手培養出Eumenides的袁誌邦。”羅飛淡淡地點出了材料中的關鍵之處。
“是這麼回事?”杜明強兩眼放出異樣的光芒,“這就不一樣了!這可是現在最熱門的社會焦點話題。我完全可以根據這些材料,分析出兩代Eumenides的心路曆程,絕對吸引眼球!”
羅飛點點頭,杜明強一下子就從資料中看到了對Eumenides心路的剖析前景,他的職業嗅覺倒沒有讓自己失望。
“把現場錄音也放給他聽聽。”羅飛再次吩咐尹劍。尹劍隨即便打開了那個MP3,十八年前的現場錄音真實地再現於眾人耳邊。
錄音從袁誌邦進入劫持現場開始,絕大部分內容都是袁誌邦對文紅兵的規勸過程。伴隨著前者誠摯耐心的言語,文紅兵躁動不安的情緒似乎已慢慢平息。而父子間的親情更是讓他無法割舍,終於他不再糾纏於與陳天譙的債務糾紛,而是向袁誌邦提出要抱抱自己的孩子。
“把炸彈放下,鬆開人質,這樣我才能放心把孩子給你。”在錄音中,袁誌邦用撫慰的語氣說道,“你不用有什麼顧慮,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起來。”
現場隨即陷入短暫的沉默,文紅兵沒有說話,他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袁誌邦又繼續展開努力:“你還想不明白嗎?對你來說什麼才是最重要的?你如果繼續錯下去,把你的妻子,你的兒子又放在什麼位置?”
“兒子,我的兒子……”文紅兵終於開始喃喃自語。誰都能從這語調中聽出,他固執的精神防線已經到了崩塌的邊緣。
“來,孩子,回頭看一看,叫聲‘爸爸’。”袁誌邦此刻溫柔的話語顯然是對懷裏的孩童所說,而他的目的就是要用父子親情對文紅兵進行最後的召喚。
片刻後,清脆的童聲響了起來:“爸爸,我的生日蛋糕買到了嗎?”
這句話似乎刺中了文紅兵心中最柔弱的痛處。他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癲狂的叫喊:“把我的錢還給我!還給我!”
“我真的沒錢……”那蒼白無力的辯解聲自然是源於陳天譙之口。
袁誌邦則焦急萬分:“住手,請你冷靜一點!”
“混蛋!你撒謊,我要殺了你!”文紅兵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末途的野獸,嘶啞絕望,令聽者毛骨悚然。隨後他的話語聲又變成了劇烈的喘息,像是正與什麼人產生激烈的廝打。
“住手,都住手!”袁誌邦大聲喝止,但他已無法再控製局麵。
直到槍聲響起:“砰!”一切終於結束了。
那段錄音也到此為止。不過會議室裏的眾人一時間卻全都默然不語,似乎難以擺脫那段往事在他們心頭籠罩的陰霾。
良久之後,還是羅飛打破了這令人備感壓抑的沉默氣氛。
“你有什麼感覺?”他看著杜明強說道。
麵對這樣的人間悲劇,杜明強臉上一貫麻木不仁的表情也消失了,他恍然地搖搖頭:“那個……那個孩子,是他的一句話……”
“是的。就是他的一句話改變了局勢,令人感慨,同時也令人無奈。”羅飛也歎了口氣,又道,“我希望你能把這個段落寫進報道裏麵。”
“哦?”杜明強回視著羅飛,似乎想從對方眼睛裏領會到更多的深意。
“不光是報道,那個MP3你也帶走,回頭把錄音也放到網上。”
杜明強又凝視了羅飛片刻,他的嘴角漸漸浮起一絲狡黠的笑意:“羅警官,你是在利用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