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不久前,他的疑點曾集中在杜明強的身上,不過要說杜明強殺了小順動機實在有點牽強,懷疑此人的原因僅僅是基於他能夠成功偷走鉛筆的可能性。不過,當張海峰仔細查看那支惹出禍端的鉛筆時,他的思路卻再次發生了轉變——因為他分明聞到了鉛筆上散發出來的屎尿臭氣。這無疑是個非常顯著的提示:鉛筆曾經被藏匿在便池的下水口中。於是他開始擔憂負責搜查衛生間的薑平是否盡責地完成了任務,事實則證明了他並非杞人憂天:薑平對便池的搜查的確存有漏洞,而這個漏洞極有可能便是鉛筆突然失蹤又突然出現的症結所在。
再通過比對錄像,一切似乎更加明了:當日黑子已存有偷走鉛筆之心,他借口上廁所的機會把鉛筆藏好。在藏匿地點的選擇上他則頗費心思,拚的就是管教怕髒且又不熟悉排水管的構造。這步險棋成功之後,雖然他也被判罰了十天禁閉,但那支鉛筆終於保存下來。昨天禁閉期滿,黑子從便池裏把鉛筆取出,悄悄攜帶回了宿舍。趁著夜深人靜,小順又毫無反抗之力的時候,黑子把這支鉛筆深深插進了小順的眼球,直接導致了後者死亡。
黑子為什麼要偷鉛筆?黑子又為什麼要在禁閉期滿後殺死小順?這兩個問題的答案根本就是統一的。大家都知道黑子和小順早有積怨,隻是不知這積怨激起的仇恨已如此之深。這種仇恨讓黑子對小順起了殺心,他自導自演鉛筆丟失的鬧劇,原因必在與此。一個重刑犯冒著極大的風險偷一支鉛筆,除了用來行凶之外,還能幹什麼?隻是隨後的禁閉讓黑子的計劃不得不推遲十天,禁閉期滿後的當夜,黑子便迫不及待地實施了自己的殺戮。而沈建平對小順的折磨正好協助了黑子,後者的殺人行為變得更加容易,而且還有了渾水摸魚、掩飾自己暴行的機會。
薑平見張海峰對自己的論斷沒什麼異議,便迫不及待地請示道:“我去把黑子帶過來!”
張海峰抬頭看看薑平,問:“你現在想怎麼辦?”
“先上他一頓電棍!”薑平咬著牙說道,“然後給他做筆錄,一定要定了他的死罪。”他現在恨透了黑子,恨不能直接把對方拉出去斃了才好。
張海峰卻搖了搖頭:“要治黑子的罪並不難,可治了他的罪之後呢?我們怎麼辦?”
這話聽得薑平一驚。的確,在監區內部發生惡性殺人案件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給行凶者定罪之後,接下來要追究的就是管教人員的責任。到時候上至監獄領導,下至值班幹警,必有一大批人會受到牽連,而自己和張海峰作為最直接的關係人,隻怕還要被追究瀆職的刑事責任。
自己剛剛二十來歲,難道人生竟要就此毀在這件事情上嗎?薑平想到這番可怕的情況,禁不住已冷汗淋漓。
薑平的目光迷離四顧,當他看到張海峰的時候,心中忽然又燃起一線希望。
這是一個在四監區摸爬滾打了十多年的鐵血男子,在他麵前還從來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現在天大的禍端塌下來,好歹還有這個人先頂著。況且他的位置比自己高那麼多,他才是真正輸不起的人。
想到這一層之後,薑平的心緒又慢慢穩定下來,他緊盯著張海峰,滿懷期待。
後者此刻正如入定一般地沉默著,他的眉頭糾纏成一團疙瘩,緊密得幾乎無從化解。半晌之後,他的目光才微微地動了一動,然後他轉頭看向薑平。
薑平主動向前湊了湊,等待對方的吩咐。
張海峰盯著對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鄭重說道:“從現在開始,你所有的事情都要按我的吩咐去做,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能有任何的動搖和疑慮,你明白嗎?”
薑平很堅決地點點頭,他深信對方拋給自己的已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很好。”張海峰讚了一句,然後他下達了自己整套計劃中的第一個指令,“你把沈建平給我帶過來!”
薑平領命而去,不多久便把平哥帶到了張海峰的辦公室。與杭文治相比,平哥自然要老辣許多。此刻雖然麵對著四監區人人聞之色變的鬼見愁,而且自身還惹了大禍,但他麵上仍能保持著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
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張海峰也改變了策略。他把身體斜靠在椅背上,情緒不再像先前繃得那麼緊,隻是用一種懶懶的眼神看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