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時,還記得陸伯伯跟你進行的那場最‘詭異’的談話嗎?他教你要會分辨人情,也要明辨己心,要學會把握重要的人,不要猶豫,勇敢出擊。然後你就星夜兼程奔馳千裏,如神兵天降出現在我麵前……
可是盧遠承沒有那樣一個陸伯伯,沒人引導他在對的時間去做對的事,他從小到大最習慣的表達方式,就是傷害。”
那天他‘搗亂’成功,顧君桓搶了扇子,惱羞成怒地跑出江月樓。
盧遠承麵對江弦歌,得意地揚揚下巴,挑釁般地說著:“江小姐見笑了,卿初他就是這麼不解風情,在小姐麵前竟如此失禮,在下代他賠罪了,下次再來拜見,必擇更好的大禮相贈。”
說完,他又變出了一把扇子,瀟灑揚扇,旋身而去,走起路來巴不得用蹦的。走出琴閣,離開了江弦歌的視野,他就跑了起來,趕緊去追顧君桓。
“卿初!卿初你等等!”九方街上,他捕捉到顧君桓倉皇的身影,大聲叫喚起來。
顧君桓走出幾步,果然為他回了頭,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卿初,你慌什麼?一首情詩而已,我是在幫你呀,江小姐難道這點雅量都沒有,會生氣?”他一臉無辜道。
盧遠承已經做好準備了,頂多不過是兩人再吵一番,他讓顧君桓打幾拳就好。
可這次顧君桓沒打他也沒罵他,隻是與他在長街之上對視,然後掏出他不久前放進自己袖子裏的小瓶,一把衝他擲過來,砸到了他臉上……
價值百兩,珍世好藥,碧玉為瓶,一片心意,終究是被棄之如敝履,砸到地上,摔個粉碎。
“盧遠承,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那一刻的顧君桓比上次找他‘索命’時還要可怕,冷漠恨絕的眼神足以將人刺穿。
“我原以為,你還是有些不同的,可沒想到,你還是跟你父親一樣……”
顧君桓一步步往後退,一點點遠離他:“就當我蠢,這十多年都看錯了人,你就是喪心病狂,無可救藥!”
“你就應該死在那場大火裏!我真是後悔將你這麼個玩意兒救出來為禍人間!”顧君桓最後對他吼出這一句,甩袖而去。
他的背影徹底消失之後,盧遠承才回過神來,憤恨到全身發抖,再望那江月樓,恨不得衝進去將整棟樓都砸了!
“二公子,顧公子這是說氣話呢,你不要傷心……”一個隨從開口安慰他,怕他火大起來,再做出失控的事將情況弄得更糟。
另一個隨從卻隻想著為他出氣,攛掇道:“不如馬上叫京兆府將江月樓封了!看顧公子還敢這麼囂張,到時候還不得乖乖來跪求公子,任由公子……”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盧遠承一巴掌掀翻在地。
“我傷心?我在意他?他算個什麼東西?本公子要為他費心費力?我巴不得他死!他們顧家都去死!”
盧遠承怒不可遏,一番嘶吼,在大街上撒起潑,逮到東西就砸,抓到人就打。
發了一陣瘋還不算完,又到京兆府大牢去拿囚犯嫌犯撒氣,親手鞭撻,嚴刑拷打,手段極為殘忍,弄得一身血腥。
待再見天日,混如從地獄中走出來的魔鬼,沒有半點活人氣。
那天,整個京兆府大牢的人都記住了一個名字,顧卿初。
到了晚上,他就頂著這幅血腥殘虐的模樣,照常去尋歡買醉,後到梨影居看戲。
大齊戲劇戲曲曲種繁多,派別不同,流行於長安的是較為豪邁的‘梆子腔’,發源於秦地,戲文都是用吼的,伴著鏗鏘的鼓樂梆擊,與江南等地流行的南戲不同。
一出完整的‘梆子腔’,常分四幕,或是分別講述一個故事的起、承、轉、合,或是以一個主題進行編排,分別演繹四個故事,故事中都有相通之處。因此也被外鄉人稱作‘四幕戲’。
梨影居是長安最大的戲樓,來此聽曲、飲茶、喝酒的都是貴人,白天這一樓一樓的說書人,廣談傳奇軼事,晚上梆樂一響,一出出精彩的‘四幕戲’在那台上上演。
小時候盧遠承就喜歡溜到這來聽說書先生講故事,往往是逃課而來,還總拉著顧君桓,耽誤了顧君桓不少學業。
不過顧君桓自己也確實喜歡,就喜歡聽那些說書先生巧舌如簧地縱演天下,民間奇事、江湖趣聞、前朝官場、本朝奇人……都叫人大長見識。
秦地的梆子腔,與其他地方的戲曲迥然有異,扮相雖精,故事雖好,而曲調戲詞都是如吼如嘯,配樂也轟隆震耳,台上人一開嗓,就給人馬走旗招塵土飛揚的激昂感。
外地人多是聽不習慣,或有好雅樂的謂之狂放粗陋,而世居長安的人聽慣了,深知其妙,在這皇城一派笙歌萎靡的風氣下,這樣的強勁有力之聲反而讓人趨之若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