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陽景跪得比上朝時還幹脆,俯身叩首,道:“父皇,兒臣此身,該如何娶妻?”
左右殿中無人,元陽景稍微壓低聲音,繼續道:“太子妃必是高門大族之女,嫁入東宮後與兒臣日夜相對。若不慎被發現……兒臣該如何是好?”
上方,裕安帝依舊很淡定,道:“太子,你能處理好,不是嗎?”
元陽景啞然。
是的,她能處理好。
她當然能處理好。
畢竟她可是太子。
太子妃再尊貴、世家大族再厲害,能比得過太子、比得過天家?
比不過的。
有那麼一瞬間,元陽景眼前似乎出現了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稚嫩的眼,裏麵充滿驚懼恐怖。
它的主人正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饒。
按在地上的手指僵硬地抽搐了一下,她閉上了眼。
在《花落知多少》裏,裕安帝出場時才十五歲,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十多年。
他十五歲遇到謝星鳶,一見鍾情,當即下聘娶她為妻。
但他們甜蜜恩愛了沒幾年,他就為了野心與權勢,娶了別的女人,並演出一副深情款款的姿態來。
在後來的日子裏,他寧願與謝星鳶相互折磨,也不願意放手,一對有情人最終變得麵目全非。
可待到一切塵埃落定,裕安帝心裏仍舊隻有謝星鳶,一心隻要她與自己的孩子繼承大統。
可惜,謝星鳶誕下一對雙生女後便難產過世。
雙生胎,除卻龍鳳胎外,在皇室眼中皆為不詳。須得除掉一個。
可這是他的“摯愛”留下最後的孩子,裕安帝不願如此。
他在謝星鳶的屍體邊枯坐半晌,最後,雙生女成了龍鳳胎,元陽景被迫成了個皇子。
為“摯愛”欺瞞天下人,江山大統都交給“摯愛”的孩子。
這行徑,看似深情如海,可元陽景作為讀者,對他們的故事了如指掌,心中清楚那所謂情愛在裕安帝心裏究竟有多少分量。
他對“摯愛”都沒做過幾件好事,元陽景更不可能天真地認為他會包容自己的堅持。
年輕時的裕安帝便是位野心家,政、治家。
登基這麼多年的裕安帝,比起當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他眼裏,沒有什麼能與皇位權勢相提並論,沒有什麼是不能為皇位犧牲的。
哪怕他給這份野心披上了一層“為國為民”的外衣。
皇位之後,才是情愛。
君臣父子,君臣之後,才是父子。
他為了皇位,連自己的“摯愛”都能冷落,放任旁人折磨她。
身為他的孩子,沒有心上人的她,娶個太子妃又何妨?
大約是俯首太久,臉頰和玉磚離得太近,元陽景似乎能感受到地麵傳來的那份冰涼。
若有似無的、無法忽視的,冰涼。
緩緩吐出一口氣,她開口:“是的,父皇,兒臣可以。”
頓了頓,她還是道:“但兒臣不願。”
——
寧府,書房。
餘光瞥見有人走近,寧玉景放下筆,問:“什麼事?”
那人低聲將朝堂上發生的事情都稟報了一遍。
寧玉景笑了,舒心道:“殿下他就是這般。”
與幾句閑言碎語相比,自然是實際利益來得更叫人興奮。
也比任何澄清都有效。
殿下心懷天下,不畏人言,誰也無法阻止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任何陰私都會在他的光芒下消散。
寧玉景心情好了起來,隨手拿起一支狼毫筆,打算再寫幾個字,唇角還帶著笑。
餘光瞥見對方還沒出去,寧玉景問:“還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