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媽媽有些惱怒,“跟公司請一天假,後天再回去,把飛機票退了。”
“退票的手續費很貴的。”
“你來上臨去謝家怎麼不嫌飛機票貴?”
辛意田立馬噤聲——她來回的機票都是謝得訂的。在辛媽媽強大的攻勢下,她不得不妥協,答應去赴這場“相親宴”。
第二天晚上六點不到,辛媽媽就催著她出門。她說:“打車半個小時就到了,這麼早去幹什麼?”辛媽媽說現在是下班高峰期,怕堵車,結果幾乎是把她趕出了沈家的大門。
不幸被辛媽媽言中,路上果然堵車了。辛意田夾在一動不動的車海裏,第一次覺得堵車也不純粹是一件壞事。她想打電話通知對方,哪知手機忘了充電已經自動關機了。
辛意田到的時候比約定晚了十五分鍾。不等她開口道歉,對方先把她教訓了一頓,“辛小姐,可能國內的女孩子認為男生等女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這是一個很不好的陋習!英語裏有一句諺語:守時是帝王般高貴的美德。每個人的時間都是很珍貴的,浪費在等人上,簡直就是在慢性自殺……”
聽到這裏,辛意田把他接下來發表的長篇大論自動屏蔽。她已經懶得關心他長什麼樣子,穿什麼衣服,有什麼習慣愛好了,她隻管埋頭吃大餐。
吃完秦先生要送她回去,她忙搖頭說不用了。他猶自不知趣地說:“晚上一個女孩子打車不安全,我的教育和修養絕不允許我這麼做。我去拿車。”辛意田想到要坐他的車,繼續荼毒自己的耳朵和心靈,那感覺還不如直接被雷劈呢。她站在大門口,苦思冥想各種拒絕的借口。
孫季青晚上有應酬,出門送客時遠遠地看見了辛意田,便走過來打了一聲招呼。哪知她連忙拽住他,在他耳邊低聲說:“陪我演一出戲。”她見秦先生的車子從地下停車場開了出來,連忙挽住孫季青的胳膊,彎腰對車裏的人笑說,“秦先生,這是我男朋友。他既然來接我了,那就不麻煩你了。”說完拉著孫季青轉身就跑,留下一臉愕然的秦先生。
孫季青笑道:“怎麼回事?熱情過度的追求者?”
她無奈地聳肩,三言兩語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搖頭說:“美國回來的很了不起嗎?唧唧歪歪,無趣得緊。他到底是來相親還是來上課的?怪不得年紀這麼大了,一直沒有女朋友。孟子說,人之患在好為人師。人生本來就夠無聊的了,再找一個這麼 裏 唆、自以為是的人,還不如幹脆出家當尼姑呢,一了百了。”
孫季青試探性地問:“你怎麼也來相親?沒有男朋友嗎?”
她歎了口氣,“唉,此事說來話長,不說也罷。總之,剛才謝謝你的配合。”
“不用,小事一樁。你是不是要回去?我送你。”
“我先不回去。剛才憋氣得很,我想到處走走。”
“我陪你。剛才喝了點酒,也正想散散步。”
“好啊!這一帶好久沒來了,逛逛也好。”
辛意田為了今晚的相親,特地打扮了一番。黑色斜肩鏤空長裙,腰部一側若隱若現,外罩藍色束帶風衣,腳穿棕色高跟鞋,一身衣服搭配得優雅得體,隻是穿高跟鞋走起路來很不舒服。在附近的商場逛了一會兒,她看中了一雙平底靴,但是不知道選哪個顏色好。
孫季青很認真地給出意見,“黑色的不錯,不過有點兒太普通了。這款紫色的,顏色很正,跟熏衣草一樣漂亮。”
辛意田換上紫色的一試,笑道:“果然有眼光。我還從來沒買過紫色的鞋子呢,就這雙吧。”她把原來的高跟鞋裝起來去前台刷卡時,卻得知孫季青已經幫她付過了,覺得很不好意思,有點兒不自然地說,“那我也送你一個什麼吧。”
“下回吧。今天晚了,先送你回去。”
沒有一個男人會無緣無故替女人埋單。辛意田感覺到他對自己的追求之意,頓時不安起來。她沉默了一路,想著該如何巧妙地暗示他,眼看快到沈家了,她不得不硬著頭皮說:“學長,今晚非常謝謝你。其實我之所以來相親,主要是因為我媽媽不喜歡我現在的男朋友。”
孫季青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睛望著前麵車燈照亮的一截馬路,過了好一會兒,問:“為什麼?”
她做了個怪表情,以玩笑的語氣說:“大概是我媽媽嫌他太有錢。”
“謝得嗎?”
辛意田有點兒驚訝,轉過頭來看他,“啊,原來你知道他。”
孫季青露出一個略顯苦澀的笑容,“你的事我都知道。我後來想起來,謝得他……他是不是你以前家教過的那個男孩?”頓了頓又說,“我很後悔當時輕易跟你分手。”
辛意田被他的話震驚到了,喊了一聲:“學長!”她從不知道原來孫季青是喜歡她的,她以為他早就忘記了她,如她一樣。
“我現在終於明白了,有些事情,一旦錯過就不能重來。”孫季青淡淡說著,臉上的表情帶著一點哀傷,但很快他笑了笑,釋然地說,“不過這樣也好,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一旦得到,反倒失去了原有的美感。”
美好隻在回憶裏。
辛意田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說什麼好,唯有打開車門落荒而逃。她站在那裏看著孫季青的車子在黑暗裏逐漸遠去,有點兒不明白今晚發生了什麼事。他剛才是在跟她告白嗎?
推開門進去時辛意田嚇了一大跳,謝得居然坐在沈家的客廳裏。沈家山親自陪他,沈均和正在一旁端茶遞水拿水果,殷勤備至。辛意田還是頭一次見沈家上下這麼鄭重其事地招待一個人,有點兒狐疑地問:“你怎麼來了?”
謝得收到票務中心發來的短信得知了她退票的消息,打她手機也關機了,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放心不下,所以還是冒著不受歡迎的危險來沈家找她了。他抬頭看了一眼她的穿著打扮,眉頭一蹙,不動聲色地說:“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沈均和搶著說:“謝先生等了你兩個多小時。”
辛意田腦袋轟的一聲,看來今晚有的她受。
沈家山咳了一聲說:“田田,謝先生大晚上的特意來看你,你陪他在院子裏走一走。”謝得站起來,朝門外走去,辛意田默默跟在後麵。兩人一路出了沈家大門,沿著林蔭大道漫無目的地亂走。
他突然問:“剛才誰送你回來的?”
她不知道該說實話還是該隱瞞。謝得見她不說話,加重聲音又問了一遍:“剛才誰送你回來的?”
她咬了咬唇,低聲說:“孫季青。”
這個答案令他很驚訝,“你不是相親去了嗎?”
“吃飯的時候碰到他,他送我回來。”
謝得積攢了一晚上的怒氣徹底爆發出來,衝她吼道:“又是相親又是孫季青!你到底想怎麼樣?”
她有點兒不解,皺眉看他,“什麼怎麼樣?”
“你到底想跟誰在一起?我,孫季青,還是那個姓秦的?你一腳踏兩船,不,你是一腳踏數船,這樣的感覺是不是很好?”
辛意田登時把臉一拉,“你什麼意思?把話說清楚,不要含血噴人!”
“你如果真的愛我,怎麼還會跟別人曖昧糾纏?”他站在路邊高大的梧桐樹的陰影裏,一臉傷痛地質問她。
辛意田深受打擊,她沒想到他是這麼認為的!她閉著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顫抖著聲音說:“我如果不愛你,為什麼要跟你在一起?”
我沒有不愛你,隻是你認為我不愛你。這就是悲劇的根源。那麼,此時此刻,在你眼裏,無論我怎樣解釋都是枉然。
“你難道不是因為我哥才跟我在一起的嗎?你是不是也在別人身上尋找他的影子?”他終於將心中的那根埋藏多年的軟刺吐了出來。
聽到他一而再再而三提到謝厚的名字,辛意田臉色慘白,“愛有很多種,如果你非要逼我承認——”她頓了頓,深深吸了口氣,“是的,我承認我以前愛過他,但那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了。”
她不想矢口否認年少時的感情,十幾歲少女的暗戀有什麼錯?回憶的存在難道就這麼不可原諒嗎?
生活的本質是現在還有將來。
到底怎樣才是愛,怎樣才是不愛?他連她說的話甚至都不相信——原來他們之間的感情是如此不堪一擊。
“正因為他不在了,所以沒有人可以取代他在你心中的位置,是不是?你愛他,別人都是替代品,是不是?”他一直以為自己可以不介意,事到臨頭才發現他根本沒有辦法接受她不愛他這個事實。他遠遠低估了自己的嫉妒心。
辛意田呆了一呆,木然地看著他,低聲說:“我如果不愛你,今晚就不會拒絕孫季青。”
無論是從現實、世俗還是雙方家庭背景的角度來看,孫季青都是更好的人選。在現世安穩的前提下,這是一條輕鬆穩妥的康莊大道。一般情況下,沒有人願意走難走的路。
她的這個說法並沒有平息謝得的悲傷和嫉妒。他還年輕,不太明白其中的曲折和艱難,也沒有深思她做出的這個選擇意味著什麼。她拒絕了所有的可能性,隻把機會留給了他。他紅著眼嘶吼:“那是不一樣的,你愛我,可是更愛他。你把愛裏麵最好最好的一部分給了他,而我,要的恰恰是那一部分,至真至美,獨一無二。”
辛意田久久地看著他,緩緩搖頭說:“謝得,你真的太貪心了。你要知道,我的心不屬於任何人,它隻屬於我自己。”
謝得轉過頭去,咬了咬牙狠心說:“我得到的如果不是最好的,那麼,我情願不要。你看清楚,我是謝得,不是謝厚,請你以後不要再混淆了!”
辛意田嘴唇哆嗦了一下,聲音從喉嚨裏發出來,輕飄飄的,仿佛沒有靈魂——
“所以,你的意思是,分手嗎?”
他渾身僵硬地站在那裏,許久沒有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