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瘋了一樣衝回家,對著我爸聲嘶力竭地大喊,我把家裏的電話機砸得粉碎。我爸就像看把戲一樣看著我,在我哭得不能說話的時候,他冷冷地對我說:“你說你能做電視,你憑什麼?你以為你憑著在學校社團裏那點兒小打小鬧就能做電視了?你到現在腦子還不清醒,你覺得你在舞台上風光那就是能力啊,那是別人不稀得玩!你們搞的什麼小品這個那個,那都是不務正業,搞來搞去,隻有你們這個小圈子的人認可你,等你畢業以後屁都不是。你是學金融的,你拿著金融的文憑去電視台,你靠什麼混?你到最後連職稱都評不了,你以為你真能耐呢!”
我當時什麼都聽不進去,20歲以後,我就沒有這麼哭過,隻感覺自己滿臉都是淚,從眼眶一直流到脖子上。我媽拿了塊濕毛巾給我擦了擦臉,“方鵬,你爸這麼做是不太妥當,但是他說得也有道理,你得聽。你以為工作的事情隻有你急嗎?你爸早就在做準備了,你以為他給你報金融係是亂報的?他有個同學在省裏做金融這塊,現在是挺大的領導,人家都給你關照好了,等你一畢業,就安排你去××銀行……”我媽說的那個銀行,是一家政策性銀行,學金融的人都擠破頭想要進去,隻要進得去,哪怕剛入職的新人,年薪都有十幾萬。
我認命了,和別人比,我認的是一條好命。
18
我給小伊打電話,說我爸已經給我安排好工作的事情。電話那頭,小伊聽上去情緒低落,“公啊,那我怎麼辦?”
“你?那你畢業以後也來南京工作吧,如果那個人那麼牛,應該能把咱倆弄到一個單位。”
“那我不是要離開北京了?”
“就算我在長沙,你不也是要離開北京嗎?”
“那如果我媽不答應我去南京怎麼辦呢?”
“……”原來我已經不能隨便再說那句“我就跟你去北京”了。
於是我說的是,“那再說吧……”
我說過,我這個人最擅長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把無可回避的事情丟給順其自然。
19
我再返校的時候,警方懸賞錘殺了四個同學的大學生馬加爵的金額,已經提高到了20萬元。炎子因為長得像馬加爵,竟然被路人舉報了,這是2004年發生在我們身邊最大的笑話。之前不說還不覺得,有了這一出之後,我越看炎子越像馬加爵,搞得我都想打電話舉報了。炎子對此憤恨不已,說什麼馬加爵是廣西人,而自己明明就是福建人,怎麼可能長得像。而且福建人最抱團,絕無可能對身邊人下手。
但是王濤就沒那麼好運,他出去實習一直到4月都沒有回來,後來得到消息,說是被同鄉師兄騙到傳銷集團去了。
王濤就是我們的前任班長,來自河南農村,本本分分的老實孩子。年初時,他應聘郴州的一所中學被聘上了,但是要求在畢業時必須畢業證、學位證、四級證一樣不少。王濤樣樣好,就是英語差,他就像五行缺26個字母一樣,怎麼學都考不過四級。越考不過越抵觸,越抵觸就越考不過,到了大四下學期,我都拿到證了,他還沒有。因為隻剩下6月最後一次機會,而且很可能還是過不去,王濤已經絕望了。就在2月初,他一位老鄉兼師兄來找他,說是推薦他去某飲料企業深圳分公司做銷售經理,隻要本科畢業就行,不要求四級證、學位證,說是隻要勤奮肯幹,一年賺個二三十萬是沒問題的。王濤算是撿到了救命稻草,沒過一個禮拜就跟著師兄南下了。這一去,直到我們都畢業散去了,他還沒能回來。8月底,我們班體委彭闖接到了王濤的電話,說是找了機會逃出來了,求他幫忙逃命。我們班在深圳的同學趕緊報警的報警、買票的買票,把鞋都沒穿的王濤從深圳弄回了長沙。
回來以後,濤哥身無分文,他的老父親因為之前給王濤彙過幾萬塊,這對於一個農村家庭來說是天大的數目了,發現兒子是在搞傳銷,錢已經打了水漂之後,堅決和王濤斷絕了父子關係,一分錢都不彙給他。班上的同學從天南地北捐了幾千塊錢,幫濤哥在長沙租了間房子,繼續複習英語,因為在畢業後一年之內,如果他考過了四級,還可以拿到學位證。我去長沙出差的時候見過王濤一麵,精神萎靡,目光呆滯,在他雜亂的小出租屋裏,床上桌上全是已經翻得又髒又舊的英語複習資料。
“英語不過四級不發學位證”這個製度,每每想起,我都有破口大罵的衝動。
20
魏星更扯,別人都在忙工作、忙考試、忙論文的時候,丫竟然要結婚了。
魏星的老爸為了給魏星找工作,過年的時候,請自己混金融圈的一位老友全家吃飯,結果兩家人一見麵,魏星直接愣那兒了。感情這位金融界大腕的千金是自己初中時代的初戀女友,課桌底下偷偷拉小手、放學路上找個旮旯親嘴嘴的那種。我堅定地認為在感情的世界裏,“小別勝新婚”是萬有引力一樣的絕對真理,倆人目光剛接觸上,四周頓時電閃雷鳴、花香四溢,千百隻小鹿在魏星的心頭奔騰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