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無塵,月色如銀。

棲霞山上,一抹白色身影孤然而立。

林瑾瑜木然地看著手中橫握的精致短刀,刀刃映著清冷月光,泛著森森寒意。

他緩緩抬起手,短刀在俊俏玉麵上重重劃過,皮肉翻開,鮮血彙聚而下,在白衣上落下點點紅梅。

“鏘。”是短刀墜落撞擊山石的聲音。

“呼。”白衣翻飛間,人影消失在崖下,隻餘獵獵夜風。

“這小畜生,跟他娘那個賤人一個樣,忘恩負義的白眼狼!花了我林家多少銀子,到頭來就是這樣報答的?”

“這賤命倒是硬得很,半死不活的吊著一口氣,還不如死個幹淨。”

“這些藥放在這裏做什麼,還想著給他續命呢,都端去倒了澆花,等這小蹄子斷了氣兒,也給我扔到後山喂野狗。”

林瑾瑜是被這尖利的叫罵聲吵醒的,他隱約記得自己正在騎車趕著實習的路上,對麵一輛冷藏車搖搖晃晃直撞過來,他隻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難道自己竟然沒死,但這是哪家醫院啊,怎麼會這麼吵。

林瑾瑜費力地睜開雙眼,迷茫地看著眼前的雕花大床和繁複典雅的床帳,有些傻眼,難道他睜眼的方式不對?他重新閉上眼,又緩緩睜開,眼前還是同樣的景象。

有沒有一種可能,當然隻是猜測,就是這家醫院的裝修風格實在是古怪了。

看著這個完全沒有現代醫學先進儀器影子的房間,縱然林瑾瑜再不願相信,也不得不承認,或許他真的穿越了。

門外傳來一個男人安撫的聲音,“夫人莫氣。眼下瑾瑜還有要緊的用處,若是讓他就這樣死去,我們這麼多年的圖謀豈不是落了空。夫人放心,我已經將寸…,”他頓了一下,見女人麵色不虞,改口道,“那賤人捉來了,瑾瑜以後不會再做糊塗事了。”

男人聲音刻意壓低,林瑾瑜聽的並不清楚,但他的名字他還是很清晰地捕捉到了。

怎麼還提到自己了,林瑾瑜想起身看看究竟是誰在說話,順便譴責一下在病房外如此大聲喧嘩、打擾病人修養實在是太不道德。然而他隻微微一用力,還未起身,四肢百骸傳來斷骨切膚之痛,林瑾瑜疼的滿色發白,冷汗涔涔。

他想開口叫人,然而喉嚨也幹得要冒出火星子,隻能發出幾聲喑啞的呻—吟。

外頭聲音頓消。

一個丫鬟走進來探頭瞧了瞧,又退到門外,“老爺,夫人,三公子醒了。”

“哼,林含章,你自己看著辦吧。”女人一聲冷哼,似是警告,隨即傳來幾人離去的腳步聲。

林含章麵上掛上一副和煦的笑臉,這才轉身走進屋來,坐在床邊,正要開口時,林瑾瑜搶先啞著嗓子說:“水。”

“瑾瑜,你實在太不聽話了。看來你還想活下去,對於這點我很滿意。”林含章並沒有起身幫他倒水的打算,他聲音溫和,不疾不徐,“若是你之前也能開口向我求助,又怎麼能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呢。”

作為非常離譜的穿越事件受害者,林瑾瑜既不知道這人是誰,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他也無法問出口,因為此刻他感覺喉嚨要幹裂了,隻能勉力擠出一絲聲,“水。”

“瑾瑜,我今天來看你,是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如果還是這麼執拗,就別怪我無情了。”林含章臉上仍帶著笑,聲音卻透著寒意。

林瑾瑜此刻全身激痛難當,右臉火辣難忍,喉頭冒煙,然而麵前這個男人卻對他的請求充耳不聞,難道他要落得“出師未捷身先死”的下場了嗎。

林瑾瑜想到男人剛才說的話,覺得此刻應當示弱,他醞釀著情緒,努力擠出了兩滴淚水,囁嚅道:“水,求你。”

看著平素清冷死寂、古井無波的林瑾瑜,雙眼含淚地對著自己開口求饒,林含章麵露微訝,他招了招手道:“給他喂水。”

一個丫鬟應道:“是,老爺。”

林瑾瑜用全身上下僅能動的眼珠緊緊追隨著茶杯,眼神熱切,連喝了五杯,才啞著聲音道:“多謝姑娘。”

丫鬟一驚,不敢應答,林含章揮了揮手,她才下去。

林含章緊盯著與從前恍若兩人的林瑾瑜,若不是容貌別無二致,這山莊又有暗衛日夜守著,他都要懷疑是不是被掉包了。據說,有的人瀕死之時,會將前塵往事盡數遺忘,從此性情大變,林瑾瑜會不會屬於這種情況,林含章捉摸不定。

林含章決定按兵不動,他溫聲道:“嗓子可舒服了?”

“好一些了。”林瑾瑜答道,麵前這個男人雖然兩次忽視了自己的請求,但看他一副笑麵,並不像惡人,況且他是自醒來後唯一一個看自己的人,林瑾瑜歉然道:“你是誰啊,抱歉,我實在想不起來了。”林瑾瑜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裝失憶是他眼下最好的選擇。

果然是失憶了,林含章心裏一動。

他麵露哀色,歎氣道:“我是你爹啊,瑾瑜,你當真不記得了?”

“除了名字之外,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以前的事爹會慢慢講給你聽,你才剛醒,不要多想,先好好休息吧。你最愛吃月香樓的冰水燕窩了,我讓下人去買。”林含章幫他掖了掖被子,仔細打量著他的神色,“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就跟丫鬟講。”

“好。”林瑾瑜這半天不敢動彈,身上的疼痛稍稍緩解,他也想再睡會兒,睡著了身上就不會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