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街頭的糖麵人娃娃,有虎頭麵具臉,還有漂亮精致的九曲連環鎖。
那時隻歡喜,不曾深想,在世為人,又見到他,也不知怎麼想到這一出。應該是他托人帶進來的吧。
兩世十數年的歲月交疊,其實她早已記不太清這位莊家哥哥。
閨中的這份情太淡,她被教養地死板規矩,那時父親說莊家是個合適的親事,她便自覺以莊家妻學規矩學禮數。
偶有閑時,想起他,不過是覺得後宅日子不會像在家中一樣艱難,至少他是喜歡她的。當然,她也喜歡他。
後來,親事不成,有聖旨要她入東宮,父親一聲長歎後,說君臣本分,然後請了教養嬤嬤重新教她宮中規矩與禮數。
夜裏睡不著,她也難過,可難過和情竇初來時的心意早就揉碎,最後成了良娣本分。
嬤嬤教給她榮辱得失,酸甜苦辣全不由自己,要以夫為尊。
事實證明,她是個乖學生,學得很好。
隻是如今想來,有些悵然。
人這一生,曾有多少個拐角。
若是自己嫁給了莊青樾,她還會淪落到上一世那樣淒慘的下場嗎?
她不願深想,左手伸出比劃在額前,又偏頭落在他的方向,“你長高了不少。”
不期然,莊青樾也同時開口:“你清減了不少。”
她出閣的時候,他躲在街角看了很久,看她被人背出府門,小小的一團跪在大紅蒲團上給雙親磕頭。
門外沒有八抬大轎,沒有鑼鼓喧天,隻有東宮儀仗和一個又小又矮的粉色轎子。
這和他想象中的大婚哦不,這和他想象中配得上她的婚儀截然相反,透著心酸、淒慘和奴氣。
迎親的太監一直催,說要是這一頭慢了,耽擱了正妃那邊的流程,人人都要吃掛落的。
就連好好地同家人告個別都要受別人管教。
陸家人又驚又慌地連忙將她塞進轎子裏。
粉紅色蓋頭搖曳不定,露出底下一張驚慌失措的蒼白小臉。
他暗恨自己怎麼偏偏那時眼神清明,看清她死咬嘴唇的不安和驚恐。
她肯定眼裏都是淚,卻不敢落下來。
陸大人一定再三交代過她不能哭。
太子大婚,若是叫人見了淚珠,明日就會有禦史台唾陸家的折子。
他珍之愛之重之,恨不得放在心上的人,像個被人擺布的布娃娃填進了那場荒唐裏。
夜色如水,莊青樾隻覺得心口發涼,“他對你好嗎?”
問出口又覺得不該問。
方才她和婢女的一番話,盡入耳底。
她過得不好。
“太子多情,對我也很好。”陸霜雲道。
多情便是薄情。
莊青樾想起方才朝拜時,被眾臣冷落在一側的太子依舊能自如應對,麵不改色。
這樣的人要麼心計無雙,要麼一身富貴皮,內裏空落落。
不管是哪一種都不適合她。
他克製不住地想衝上前將她擁進懷裏,可就像那日在府門前看她被抬進東宮,他未曾走動半分一樣,從聖旨自尚書台發出後,一切已成定局。
可人心是肉長的,他做不到不去打聽她,不生出想見她的念頭。
“阿雲,你合該是我的妻。”
到底意難平!
有一行宮人提角燈自遠處來,陸霜雲整整衣裳,道:“你該去奔你的前程,去實現你胸中山壑,再遇上一個好人家的姑娘。便忘了我,權當是放過你自己,也放過我。”
她同他對視,看得出他眼中有掙紮有憤怒,釋然一笑,“錢塘春日縈縈,莊家哥哥,再莫來尋我。”
好好過你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