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哄哄地請禮問安,再摸碗沿已經是冰涼,隻好叫人端下去。
自醒來後,其實太子來的次數也不多。
若是白日裏,自己總也冷著臉伺候著,不失禮也不獻寵。
若是黑夜裏,聽秋露說自己是個溫柔可人的嬌柔架勢,怎麼同太子相處,她就管不著了。
她是不想搭理人的,奈何那麼大一物件,大馬金刀地杵在那裏,沒得礙眼,隻好開口。
“太子怎麼這會兒過來了?”
謝玄深吸一口氣,路上斟酌的好一番怪罪言論像是被一進門的麵香味給卷跑了一大半,這時候成了個鋸嘴葫蘆,說不上話。
好半晌,從嘴邊擠出幾個字,“孤餓了,叫人傳一碗湯麵來。”
頓一下,補充道:“就方才你吃的那種。”
湯清味香,飄幾片青菜葉子,最好能窩上一顆荷包蛋。他心裏嘀咕道。
陸霜雲示意秋露去吩咐,眼神一轉,起身從內間拿了一本書,坐在燈下散漫地翻著。
沒人理他,謝玄也沒覺得奇怪,有宮女正拿著一摞兒衣衫出去,他眼尖,瞅見其中一件,招呼人過來。
“這廣袖襦就是太子妃賞你的那匹緞子做的?”
陸霜雲抬眼看一下,衣衫已經被他挑在指間,肩側那一大團暗漬瞧著更分明,“可不嘛,太子妃好精巧的心思,全叫那杯茶給糟蹋了。”
糟蹋了好呀。
這要是不糟蹋,好一頓板子夠你受的。
因為這一件衣式,來時的氣勢洶洶頓時被愧疚衝淡,“以後這個顏色的衣裳都不要穿孤不喜歡。”
要是告訴她太子妃要害她,豈不是嚇地不能安生睡?
他還記得,剛入宮時候,因為太子妃說她步搖招搖,就嚇得她請罪長跪,還生了好一場病。
聽他說他不喜歡,陸霜雲難得起的興致頓時沒了。
果然還是要維護王昭芸。她隻覺得譏諷。
當年怎麼就救了這麼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合該叫內監們打死他!
‘狼心狗肺’全然不知身側人所想,又見有宮人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湯水進來,卻不是給他,疑道:“這又是什麼?”
秋露:“回太子話,這是我們良娣每日睡前要喝的安神湯。”
謝玄:“”
雖然那個叫杏兒的宮女已經死了,但難保不準還有人接替杏兒,繼續下毒。
再者,他不是叫內廚房把給棲琅閣的安神湯斷了嘛
難道是傳話沒傳到?還是中間有人又在做鬼?
他又疑又怒,一時想不到好的說辭,隻好老話重說,“這湯水以後別喝了。孤不喜歡”
秋露:“???”
陸霜雲:“又不是給你喝”
“孤不喜歡這個味道。端走,快端走!”
她給秋露使了個眼色,懷疑謝玄不會是查出什麼吧?
正欲詢問,方才傳喚的湯麵已經送到,有人打岔,陸霜雲便懶得深究了。
屋中再次安靜下來,隻聞有人吸溜麵條的聲音。
見自己刻意放大的聲音沒引來關注,謝玄探頭看向她手中的書冊,到底是什麼東西,好看到連看他一眼都不願意嘛?
他和她是對坐,這個方向看地不順當,索性伸手將書冊拉到正中,頭朝上方,“別小氣,一塊看嘛”
他還從未用這樣隨和親近的語氣同她講話。暖黃燈光下,正好看他側顏,眉目英挺,眸似點漆。
叫這樣的人用深情編織陷阱,自己又怎麼會察覺出來呢?
謝玄翻開書頁,又一次問道:“怎麼在看這本書?”
一抬眼,正好看見她收回視線,麵上有悲傷之情一閃而過,他懷疑自己看錯了,再定神一看,還是她一貫的淡然表情。
料是聽到了自己的問話,眼神帶了一點回憶和笑意。
陸霜雲:“不過是因為這本書牽扯了十年前的一件往事罷了。”
謝玄:“”
這個開場白他怎麼覺得有點耳熟呢?
接下來一盞茶的功夫,太子謝玄聽自己良娣聲情並茂、遣詞用句地講了‘世家女年幼不懂事,癡纏兄長入宮聽翰林,路見不平拔書相助趕走內宮凶惡群內監’的故事。
故事起承轉合,有高潮有結局,演講者情緒激昂,謝玄一度感動落淚。
真·差點落淚。尤其是描述那個被圍毆的人被打地有多慘的時候。
他隻想問問——孤當年這麼慘,到底有多少人知道?
這會兒他已經沒有那時在王家的震驚,同樣也沒有在太子妃處的幡然悔意和浪子回頭。
這個被打的事,不是,這個救人的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