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一點兒都不好看。還梳了醜醜的丫鬟髻,為了不見人看出來,還故意在臉上描抹了很多胭脂,跟個百戲醜角一樣。
這麼熱,必定生汗,臉上膩乎乎的一團,又滑稽又可笑。
嬤嬤看她突然不走了,不過前方太子和雲昭儀也停下來,所以慢幾步倒也不妨事,解開水囊塞子遞過去,“主子,這是走前老奴帶著的香茶冰露,您喝了解解渴。”
一抬眼,好好的,怎麼哭了?
嬤嬤急忙扯了帕子給她,“主子,是不是累了?要是累了,咱們尋個僻靜處躲會陽?”
正好不遠處就是一處茶寮,她吩咐內侍過去跟雲昭儀回稟一聲,就說自己一行就在此處等著。
遠遠看著雲昭儀回頭看了幾眼,點了頭,這才抬步。
主子是個頑皮性子,勁兒上來玩地凶,那勁兒一過去,頓時就萎成一隻小貓貓了。
茶寮撐起大頂部,正好落在街巷中間,有陰涼還有穿堂風,跟過來的還有兩個侍衛。
嬤嬤會做事,吩咐店家打了好幾碗涼茶給他們,然後尋了幹淨的碗倒了香茶冰露給主子。
看主子小口小口抿著,嬤嬤也舒心不少,她不敢和主子坐在一邊,尋了下手的位置坐著。
一抬眼,正正同落座的郎君來個臉對臉。
嬤嬤隻覺眼皮狂跳,再看小主子偷摸著打量的小動作,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天神爺呀,這是什麼要人命的事情呀。
她方才還納悶,一直歡快鬧著看踩高蹺的人怎麼一下子消停了?原來症結在這裏呀。
幸而店家過來送茶水,她借著喝茶的動作覷一眼另一桌的侍衛,聽他們正抱怨天氣,頓時鬆一口氣。
心說:見見也好,主子念著這位秦家郎君不忘,總是同夫人打聽。夫人不說,要哭。夫人說了,更要哭。
若是有這小女兒心態,後半生在這宮裏就是死熬呀。見上一麵,發現再沒有那緣分,興許也能死心。
想著隻是歇腳的功夫見見,豈知她這位主子神來一筆,說起話來了。
“嬤嬤,在宮裏的日子挺好的。”
嬤嬤訥訥地點點頭,見秦家郎君隻是低頭喝茶,可半晌都不曾碰一下碗沿。
“和我住在一起的姐姐性子好,對我也好,素日裏我們常在一起玩耍。以前說春日要一起去野原上放一隻大大的紙鴦,我沒忘。所以紮了一隻好大的千足蟲,最後落在別的宮殿,嚇得很多人都不敢去拿。”
青年手指蜷起,像是摩砂什麼一樣,觸在碗上,嬤嬤眼尖,瞧見他嘴角輕牽,分明是無奈地笑了。
嬤嬤怕侍衛起疑,道了一句,“這事兒老奴記得呢。”
“但是也有人很討厭,總是衝我發脾氣,陰陽怪氣地說我沒教養。她才沒教養呢,也不看看教我六藝的師傅是誰!”
這話帶著驕矜和自豪的語氣。
青年悶聲笑了,端了茶喝過,又吩咐店家再送上一碗。
“可是還是不自在。我不想呆在那兒。”卻隻能呆在那兒。
左佳慧眼風掃到侍衛已經不再自顧說話,像是察覺她說的這些有些異常,已經在打量茶寮裏的人。
“嬤嬤,你若是關心我,便送我一碟子長安酥煙閣的點心吧。省得我嘴裏覺得沒味道。不然就趕你走。”
最後這個‘走’字落地有點重,聽出了沙啞和哽咽。
青年沒遲疑,一口喝淨茶水,匆匆撂下幾枚銅子,伸手同對麵走來的幾位白衣書生打招呼。
擦肩而過的時候,有一縷紅線像是不小心,自袖中落在她腳邊。
侍衛互相對視,搖了搖頭,又說起先前的話題。
左佳慧將那縷紅線攥在手心裏,強迫自己不要哭,看著遠去的那道清雋儒雅的背影,就在馬上拐過街角的時候,那人驀然回首。
就像早就確定自己一定會看著他一樣。
回首,正大光明地同她對視,溫柔一笑。
左佳慧輕輕頷首。
一低頭,‘啪嗒’落了顆淚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