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前,趙淩朝剛剛下了學,就聽說母後接了一個女孩子進宮。
福順說,這可能是太後娘娘給他預備的後妃。要不然,沒名沒分的接近宮,又那麼上心,幹嘛呀?
趙淩朝滿腦子好奇,“後妃”?自己未來的妻子嗎?
那肯定和母後一樣,美麗大方、博學聰明,而且,特別能幹,是可以給自己依靠的女強人吧!
於是這日,他終於找到了機會,偷偷甩開宮人,來到了步勝齋。出於一些小心思,他沒有直接進去,而是趴在窗戶偷看。
看一眼,他就徹底失望了。甚至可以說憤怒。
就這個頭發黃黃的豆芽菜,是他趙淩朝大爺未來的媳婦?
看上去又瘦又小,長得也普普通通,還穿著宮人改小的衣服,這寒磣樣子也太難以讓他趙淩朝大爺接受了!
但他沒走,站著聽了一會兒,驚奇地發現一個更讓他難以接受的事實:
這個豆芽菜,都老大不小了,竟然還在念《三字經》!
什麼什麼,這可是他四歲啟蒙時候學的東西呀!“三百千”,他隻學了半年就全部掌握了呢!
真是離譜。他不禁搖搖頭。
這時候,讓他難以接受的失誤出現了:他竟然一激動,碰掉了窗台上的一個青瓷小壺。
屋內的二人一下子發現了他。杭嬤嬤帶著豆芽菜趕忙向他行禮。
他覺得自己站在窗外像個大傻子,和這個豆芽菜開始有那麼一絲般配。
可是,他敏銳地捕捉到了豆芽菜行禮時的眼神。
那是什麼眼神?發現自己在偷看的毫不掩飾的嘲弄?
趙淩朝出離憤怒了。那種幼小的尊嚴受到挑釁的憤怒。
他要給自己找回場子。
小皇帝漫不經心地踱步到屋內,走到案前,隨意翻看謝穎和杭嬤嬤所寫的字。
“《三字經》?學得還不錯。這個字,和朕四歲時寫的可以一拚,繼續努力。”
謝穎心裏覺得好笑,但是嘴上平靜地說:“謝陛下。”
謝穎的態度讓趙淩朝很不爽,有種氣憋著出不來的感覺,於是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謝穎:
“你是母後說的新接進宮的謝家女?謝家也算名門,你怎麼穿得這麼醜?”
他湊近看了看謝穎的袖子:“這是改的朕的宮女的衣服吧。”
謝穎無語:“是太後娘娘身邊女官姐姐的新衣臨時改的。能生活在皇宮,有衣穿有飯吃,還能學到很多東西,臣女很滿足。”
“要不要朕去讓尚衣局的人,給你裁幾件新的?”趙淩朝有意無意彈了彈自己的織金錦靛青袍服上不存在的灰塵。
嗬,貴重的織金,就是不一樣。
求朕啊。求朕,朕就施舍你一兩件。
謝穎卻好似小傻子一般,呆呆看著他,就是什麼也不說。趙淩朝愈發氣悶。
“參見陛下,見過謝小姐。”
門外傳來聲音。
謝穎望去,一位看起來整潔幹練的嬤嬤正領著四個小太監,抬著兩個箱子,在門口行禮。
趙淩朝詫異道:“平身。什麼事?”
嬤嬤走上前,恭敬道:“回陛下的話,太後娘娘幾日前說謝小姐原來的衣服都舊了,改宮人衣服暫穿不過權宜之計,吩咐了尚衣局替謝小姐趕製春衣,要裏衣十件,袍服裙裳十二件,今日剛剛製好了,老奴趕緊給送過來。”
四個小太監把箱子抬進門,打開來。嬤嬤從箱子裏拿出一件件衣服,“這是水綠色妝緞繡折枝桃花紋夾袍,娘娘說天氣乍暖還寒,謝小姐這幾日正好穿。”
“這是青蔥色緞銀紋繡報春花棉襯衣,太後娘娘說小姐可以單穿,也可以作裏衣。”
“這是玉色緞地銀魚紋便袍,太後娘娘說小姐過幾日可以穿。”
“這是豆綠色緞麵繡魚戲蓮葉紋百褶裙,太後娘娘說豆綠比較素雅,可以和謝小姐所有外袍搭配。”
“……”
趙淩朝看著這些流光溢彩、五彩斑斕的“綠”,瞪大了眼睛。二十二件衣服,每一件都是綠色,但是都有些微不同,放在一起,卻一點也不單調,真叫人晃花了眼。
而且,有的綠色鮮妍,有的綠色淺淡近乎白,還有一些銀絲、五彩刺繡點綴,搭配起來,定然十分輕鬆且和諧。
“你果然是小豆芽菜吧,母後全給你做綠衣服。”
趙淩朝酸酸地揶揄。
謝穎的眼睛卻微微的濕潤了。幾日前夜談,臨走時,太後娘娘問她喜歡什麼顏色,她回答是綠色。本以為,隻是娘娘隨口一問,連謝穎自己都忘記了。
——事實上,能有太後娘娘關心,有杭嬤嬤教識字,沒有人動不動來教訓、貶低自己,哪怕是穿破衣服,她都很滿足了。她每天醒來時,都覺得現在的生活是一場美好的夢,因此倍加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