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我餓……”
趙貞芳不知何時醒來,也許是餓的,也許是昨天受到驚嚇,此刻的精神非常萎靡。
趙瀚還記得昨天清醒,小姑娘曾給他喂粥。不管出於身體殘留的親情,還是報答對方的救命之恩,他也理應照顧這個妹妹,當即安慰道:“不怕,二哥給你找吃的。”
根本就找不到吃的!
附近的樹皮早被饑民扒光,就連河岸的野草都已枯黃。運河水幹涸大半,露出河床的泥灘,龜裂出巴掌寬的大口子。
趙瀚想要尋找昆蟲,補充一點蛋白質,可除了蚊子啥都沒有。
地麵旱得鋤頭都難挖開,蚯蚓什麼的想都別想。
趙瀚撿起兩片殘破瓦罐,拉著妹妹來到官道中央,試圖遇到路過的行人討飯吃。
僅站立幾分鍾,趙瀚的身體就明顯撐不住,輕飄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他幹脆順勢跪下去裝可憐。
趙貞芳突然提醒道:“二哥,爹說大丈夫在世,隻跪天地君親師,不跪討什麼什麼食。”
“嗟來之食。”趙瀚糾正。
趙貞芳說:“對,就是嗟來之食。”
趙瀚反問:“那爹有沒有說過,大丈夫當能屈能伸?”
趙貞芳搖頭。
趙瀚歎氣道:“站著是伸,跪著是屈。現在跪著,是為了今後還能站著。跪吧,反正也沒力氣站穩,就當咱們是跪著休息。”
兄妹倆並肩歸於官道,各自手捧破瓦罐,早晨的太陽也漸漸升起。
大概過了兩刻鍾,城裏出來一支商隊,因為運河幹枯難以行船,改用騾馬馱著往北而去。
從沒有過乞討經曆的趙瀚,眼見商隊越來越近,連忙跪直了捧起手中的瓦罐。
但他一言不發,終究沒好意思開口乞討。
“滾開,別擋道!”
說話的是押貨鏢師,由於商業快速發展,天下又不怎麼太平,走鏢行業在近幾十年日漸興旺。
趙瀚依舊高舉著瓦罐,一個健壯鏢師走來,抓起他和妹妹的衣領,猶如拎小雞般扔到路邊。
趙瀚忍痛爬起,徹底放下羞恥心,跪地呼喊:“老爺們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無人回應,皆視而不見,長長的商隊從他們麵前過去。
不多時,又有一支隊伍,從天津城而來。卻是運河幹枯,漕運斷絕,朝廷催得狠了,漕糧改由陸路進行轉運。
那些漕運軍民,穿得跟趙瀚一樣寒酸,有些幹脆就隻有一塊護襠布,在烈日下推拉著糧車往前走。
負責運糧的漕運參將,倒是顯得油光水滑,悠哉哉騎著一匹健馬,不時拿出水囊喝上幾口解渴。他身邊還有二百家丁,甲胄齊備,不怕小股匪寇搶糧。
“二哥,我餓。”
趙貞芳又餓又渴,還被日頭直曬,已經有氣無力,很快陷入半昏迷狀態。
天津士卒又出城收屍,趙瀚沒有攔著,目送他們把父母的屍體搬走。
這個身體隻有十歲,趙瀚艱難的將妹妹背起,嚐試幾次都累得屈膝跪下。
太餓了,根本沒有力氣!
終於,趙瀚趴伏在地麵,對趙貞芳說:“小妹,爬到二哥背上來,咱們去城裏弄吃的。”
趙瀚趴在地上,小妹趴在他背上,就這樣馱著往天津爬行,猶如狼狽而行的兩條野狗。
到城裏要飯,或許更順利吧。
眼下的根本,不是做啥長遠計劃,而是先填飽肚子活命再說。
天津城建在三岔河口,得過了運河,才能到護城河。
二十多年前,天津發大水,南北城牆坍塌七十餘丈,直到現在官府都沒錢修複城池。
因為運河水枯,大量船隻擱淺,漕糧和商品急需陸路轉運。因此,本沒有橋的北運河,如今搭起一座臨時木橋。官府害怕流民和匪寇過河,橋上有士兵看守,還設置了拒馬等器械。
趙瀚背著妹妹,好不容易爬到運河橋邊,守橋士卒一腳將其踹翻:“滾開,哪來的乞兒!”
都要快被餓暈了,趙瀚生不出憤怒,隻扶著摔倒的小妹,擠出討好的笑容:“軍爺行行好,放我們過去討口飯吃吧。”
那士卒莫名笑起來,負著雙手,叉開兩腿:“想過橋可以,從我襠下鑽過去。”
趙瀚默然,眼眸通紅,雙拳緊握,複又鬆開。
突然一個軍官過來,將故意刁難的士卒推開,罵罵咧咧道:“好你個魏四,欺負孩子算甚好漢?”
魏四嘿嘿笑道:“老劉,我就跟他們開個玩笑。”
老劉瞅了趙瀚兄妹一眼,吩咐說:“放人過去,是死是活,看他們自己的造化。”
趙瀚使盡全身力氣站起來,憑借這個時空的殘存記憶,拱手作揖道:“敢問恩公尊姓大名,我兄妹二人若能活命,他日必定結草銜環以報。”
老劉見趙瀚禮節齊備,居然也鄭重回禮:“原來是位遭難的小相公,我叫劉莽,天津新軍的一個小管隊。”
“謹記恩公大名,它日有緣再會。”趙瀚非常吃力的蹲下,重新趴到地上,讓虛弱無力的小妹,伏在自己背上抓好,又像狗一樣慢慢往前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