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尰?緱嗡???(1 / 3)

是夜。

靜觀齋。

不比其他幾個宮殿來得大氣,靜觀齋的院子小巧可人。赫舍裏·茵兒在這裏被禁足多年,隻是因為她是從赫舍裏氏家中出來的,不僅姐姐身份地位特殊,便是娘家也是朝中重臣,因此她的一切日常供應不僅沒有被克扣,反而有時還會多出許多旁的東西來。這個小院也隨了緣,如今竟不比禦花園的草木蔥蘢來得差。

今晚梁九功過來傳聖旨,因為屋子小,所以她命下人把香案都擺到院中。這是幾年來唯一一次皇上特旨給她,因此整個靜觀齋的人都不免喜氣洋洋,麵『露』微笑,知道自己主子的苦日子就要熬出頭了。

見梁九功到了,她親自迎了出去,叫得親熱,“梁諳達,有勞梁諳達深夜還要跑一趟。”說著手中的銀票便塞了過去。她家原本就是世代功勳,又出過一個皇後,一個首輔大臣,因此也不敢打賞得太少,失了臉麵。梁九功不動聲『色』地接過,一觸手便知大概,忙和顏悅『色』地笑著拱手還禮,順勢把銀票塞進了衣兜中。那裏還有從青語身上挖出來的端嬪的財產,慎刑司的人不敢拿,他卻敢拿。顧問行年紀大了,如今不怎麼管事,他是乾清宮的總管太監,在皇上身邊炙手可熱,一等一的紅人。剩下幾個頭臉太監,如李德全之類也是對自己言聽計從,唯有慈寧宮的那個秦無用卻是鐵了心跟著太皇太後。隻是這個太皇太後身邊的人他倒不敢動,好在秦無用向來隻在慈寧宮管事,因此也犯不到他身上,還真是被寧德料中,如今這個梁九功越發肆無忌憚起來。

“哪裏哪裏?這本來就是做奴才的本分嘛,平貴人客氣客氣!”梁九功笑得開心,“皇上特旨已經恢複了您的綠頭牌了,如今您可就不再是被禁足的小主,而是正經的主子了。”

平貴人淡淡地笑了笑,看似無心地問了一聲:“那今晚皇上召了誰侍寢啊?”

梁九功道:“皇上用過晚膳就擺架去了永和宮,沒有召誰侍寢,皇上已經連著好些日子沒有翻牌子了,都在永和宮歇下的。”他覷了一眼赫舍裏·茵兒的臉『色』,寬慰道,“平貴人您寬心,皇上心中可記掛著您呢,不日就會翻您的牌子。這不如今還要奴才來問,這靜觀齋是不是窄了些,問您想往哪裏挪挪,奴才這就打發人給您備下去。”

“德妃,原來烏雅氏升為德妃了。沒想到這麼多年物是人非,可她還是那麼受寵。”平貴人原先正低著頭怔怔地出神,見梁九功問,她慌忙地回過神,表情不自然地道:“靜觀齋就很好了,請梁諳達回皇上。茵兒自知自己原先品行不端,還想繼續留在靜觀齋裏思過,讓靜觀齋的這個名字一直提醒自己的失德。”

梁九功呆了呆,但他片刻就明白過來了,別有深意地笑了笑,“平貴人有心了,想來皇上也會被平貴人的一片苦心所感動的。既然如此,奴才便先告退了,乾清宮事忙,不敢多留,打擾平貴人了。”

平貴人也不便相留,於是笑道:“諳達客氣了,夜深路長,梁諳達走好。”

送了梁九功出去,平貴人臉上並不見有多少喜『色』,仍舊沉著臉進了屋子。其實這幾年她的脾氣也未見改善,仍舊是蠻橫,時常拿下人出氣,一時眾人見她臉『色』陰晴不定也不敢跟進去,隻是苦了她內室裏當值的宮女,一時噤若寒蟬,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做錯什麼,惹她不快。

平貴人倒是沒注意他們這些心思,隻是這次得了聖旨並沒有她原先期望的那樣開心。皇上仍舊沒有要複她位的意思,不過一句話,自己就白白被關了四年。這四年裏,佟佳氏做了皇貴妃她不覺得奇怪,可是恨隻恨那個鈕祜祿氏海瀾珊,比她還晚一年入宮現在竟然已經是貴妃了。她是什麼東西!不過和自己一樣的出身,她的姐姐是孝昭仁皇後,自己的姐姐可是誠孝仁皇後,自己的爺爺是四大顧命大臣之首,她阿瑪不過是個下過獄的牆頭草。可是如今她卻做了貴妃,自己反而被貶為貴人了,這樣的奇恥大辱,她焉能不報!

後宮之人還道她運氣有多好,撿了這樣一個便宜,若不是六阿哥在靜觀齋裏出了意外,皇上隻怕永遠都不會記起自己了吧!可是運氣從來都不是白白從天空中掉下來的。外臣不得結交內宦,阿瑪在外麵使不上力,她花了多少的工夫才搭上了梁九功這條線,才能出現在皇上眼前,可是自從那一日見了萬歲爺,後麵卻沒聲音了,難得等到了今天皇上派了梁九功來宣聖旨,她四下琢磨了也不得要領,一時也有些困倦了,終於輾轉反側地睡去了。

三月的風吹在身上已經有些暖意了,寧德隻披了件月白『色』的小披風便出來散心。自從胤祚去世後她勉強撐了一個月,後來端嬪事發之後,她一下子心力交瘁,卻再也挺不下去了,一下子病倒了好些天。隻是病中不能侍寢,佟貴妃雖然去了她的綠頭牌,可是玄燁連著幾日下了朝就來看她。隻是礙著規矩,他們也隻是隔著幔子說說閑話,玄燁倒是幾次想進來和她麵對麵地說話,寧德為著規矩再三推脫,後來玄燁見她執意如此倒不再堅持了。

有時候,一個人靜下心來細想的時候,她也常常猶豫,自己為何這樣在意所謂的規矩,他是皇上,她是妃子,她是他的女人。如今她病了,難道就不能像那尋常的百姓人家一般,丈夫在床邊握著妻子的手平平淡淡地敘敘家常嗎?

可是他不是自己的丈夫,他是皇上。而她似乎也並沒有如自己想的那樣在乎過規矩,她隻是遲疑,雖然知道自己的病並不會傳染,可是總是會想起老人家的話,怕他沾染上自己的晦氣。

病好了些,她的臉上也漸漸現出些紅潤來。她雖然不說,可是心裏知道自己病的這些日子,琉璃怕自己觸景傷情,已經偷偷將胤祚的好些東西收走了。如今東閣子裏再也見不到他睡過的那張小床,連擺在書房裏的她手把手教他畫的那些塗鴉也不知所蹤了。她原先是想攔著的,可是每一次叫過琉璃來要問時,舌頭卻像打了結似的開不了口。望著琉璃一臉小心翼翼又害怕的神情,她隻能默然地閉起眼睛,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當年翡翠為長安的事情走了,難道自己還要『逼』走一個琉璃嗎?她回頭慈愛地注視著尚在『乳』母懷抱裏的烏玉齊卻隻是苦笑,如今自己身邊也唯有這些親人了。

輕風吹皺了一池春水,她臨水而立,望著幽幽不見底的湖,眼一花,望見胤祚就在湖中向她招手,“額娘,額娘,你答應要給我講故事的。”她聽見那個調皮而熟悉的聲音在湖底召喚自己。她嘴角扯出一抹微笑,卻輕如柳絮霎時便飛走了。自己瘋了嗎?祚兒怎麼會跑到湖裏去呢?

可是她明知道那不過是自己的幻覺,穿著花盆底的蓮『色』小鞋卻無端端地向前邁了一步,要是這是真的該多好,祚兒在湖底等著自己,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個微小的聲音:跳下去吧,跳下去吧,跳下去了,胤祚就又可以和你在一起了。

她猶豫著又往前邁了一步。

“額娘!蝴蝶!大蝴蝶!”烏玉齊的一聲呼喊一下子讓她驚醒過來,她驀然回頭卻看見烏玉齊已經掙脫了保母的懷抱,站在草地上指著一隻正在翩然起舞的蝴蝶興奮地叫嚷著。

寧德的這一對兒女十分懂事聽話,因此她也並沒有讓人拘著他們,如今見七公主要下來自己站著,保母自然而然地便鬆開了手,由著她在草地上奔跑。她並不怕磕著,反倒像個男孩子似的愛鬧,見了那一隻在陽光下迎風起舞的蝴蝶便嚷著要去追,緋紅『色』的小襖在藍天白雲下滑過一道美麗的剪影。

寧德滲出一身冷汗。若不是烏玉齊的那一身呼喚,她幾乎就要邁出最後一步了,雖說她也會遊泳,一池湖水並不能致她於死地,可是這樣一來卻要驚動多少人啊!她的病還未大好,再到這水裏一泡,雖說天氣已經有些暖意,可是湖裏到底比岸上涼些,萬一再凍著了……宮外的阿瑪、額娘年紀大了,再也經受不起這樣的打擊了,烏玉齊又這樣小,她已經沒有了姐姐、哥哥,難道自己還要讓她連額娘都沒有嗎?

六公主恪靖公主一出生便跟著宜妃,後來連自己的親生額娘沒了也毫無知覺。宜妃原先還是極疼恪靖的,可是自從有了胤禟,對恪靖就再也沒有以前那麼關心了,難道自己也要棄烏玉齊於不顧嗎?

她回過神,再也不往後看一眼,隻是叫『乳』母專心看好九公主,就見從花圃後麵突然閃出一個人來,烏玉齊一心追著那隻蝴蝶跑,正好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他的身上。

烏玉齊人小,被這樣一撞一下就坐在地上,原先還在頭頂盤旋的蝴蝶轉眼就飛入花叢中不見了。『乳』母忙趕上來看看有沒有傷著,烏玉齊卻仍舊隻是抬頭望著天上呆呆地出神。

跟在身後的太監、宮女們見小主子摔倒了,原先趕上來是要興師問罪的。可是見花叢邊站著一個八九歲模樣的小男孩,也是衣飾華貴的樣子,估『摸』著不是哪個宮裏的阿哥便是哪個府裏的小貝勒,一時嗬斥的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了。

胤禛的個子在幾個兄弟中並不算高,可是如今在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妹妹麵前,他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小男子漢了,這時候應該去拉那個小不點一把。他正想著,手也伸到了一半,烏玉齊忽然放聲大哭起來,“蝴蝶,蝴蝶,賠我蝴蝶!蝴蝶,哥哥,我要蝴蝶!”

烏玉齊此時年紀尚小,也沒人教過她要知禮含蓄,寧德一向寵她,由著她的『性』子去玩,如今驚天動地的一哭,倒是把胤禛嚇得手足無措,站在那裏訕訕的不知如何是好。見那些保母、宮女狐疑地打量著他,他不由得連連擺手,“不幹我的事,不幹我的事,我沒欺負她!”一張圓圓的小臉漲得通紅,恨不得衝上去捂住那個小女孩的嘴巴,好讓她別再哭了。

他忽然看見從湖邊快步走過來一個月白『色』的人影,踏過淡綠『色』的草如同淩波仙子一般嫋嫋而來。他看著那個人影漸漸走近,不知為什麼心卻突然急促地跳動起來,身邊正在大哭的那個小女孩見了那抹柔和的影子,忽然止住了號啕大哭,隻是抽泣著,張開了雙手,踉踉蹌蹌地站起來,撲進她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