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三年八月。京師逐漸入秋,秋光淩冽,掩映落葉金黃。自朱瞻基登基以來,秋冬大獵是常態。他便帶著朱顏在,車駕一路向北,蒞臨宣府。
安頓畢,內侍便牽上兩匹馬來。兩隻都是赤色的馬,一隻稍大些。朱顏在知那小的是予她的,忙去看。那馬的眼像黑寶石一樣,鬃毛順滑。朱顏在摸它,它不反抗,極為安靜的神氣。
朱瞻基跨上馬,道:“昔日太宗皇帝屢征蒙古,邊境俯首稱臣,互通榷場,定期朝貢,皆為常例。不然也沒有這好馬給咱們騎了。”
朱顏在“嗯”了一聲,朗聲笑道:“女兒記得,曾爺爺在時還說,要給我帶西北零嘴回來咧。”
朱瞻基大笑,輕踢馬腹,縱馬向前。隻留下一兩朝臣尾隨伺候。
“公主殿下有古女將之風烈,世所罕見。”
朱顏在聽有人誇他,注目向那人,隻是不認得,因問王振。
王振輕笑,回道:“這便是戶部尚書夏原吉先生。”
朱顏在問:“就那個曾爺爺山崩時還念著的臣子麼?”
王振頷首。朱顏在恍然大悟,歎道:“看來很不一般啊。”
王振微笑,並不言語。朱顏在驅馬往前,向夏原吉笑道:“原來是原吉尚書。父皇常念著你,說你外兼台省,內參館閣,雅量寬和,有古名臣之風度,還讓我背誦你那首禦和的元夕觀燈詩呢。今日看來,真名不虛傳!”
夏原吉恭手道:“公主過譽,微臣雕蟲小技,不值一題。”
朱顏在眼波一轉,瞥見夏原吉腰中的囊橐。這棕色囊橐比尋常的荷包大了不少,應不是裝置香佩所用。且囊上顏色粗劣,杳無裝飾。
朱顏在疑心頓起,因問:“這是什麼?”
夏原吉急忙取下,雙手呈遞給了朱顏在,說道:“這事老臣所身所帶的橐饈。”
朱顏在拉開,撿一塊餅,嚐了一口,登時眉頭緊皺。她悄聲問王振:“做官的都沒有錢嗎?聽她們說,宮外頭,要有錢才能買到好吃的。這般難吃的東西都吃下了,可見生活不好。”
王振搖頭,微笑道:“微臣不知他們的俸祿。但必定比公主有錢就是了。”
朱顏在嘟噥了幾句。朱瞻基好奇,便也取一塊嚐試。那橐饈幹澀難咽,味道不佳。朱瞻基細看那餅,又念及夏原吉平日處世,朱瞻基笑了笑,問道:“為何這般難用?”
夏原吉道:“軍中猶有餒者,臣不敢獨山珍海味。”
“朕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朱瞻基將殘餘的用完後,傳賜夏原吉以大官之饌,同時犒勞將士。
將士飽餐了一頓。次日,朱瞻基金胄戎衣,背著箭囊,領大軍涉獵。朱顏在騎著小馬駒,在外圈緩緩地跑。草原風烈,萬馬嘶鳴,天曠地闊,朱顏在隻想放聲,沉浸在無邊蒼茫中。
朱瞻基射了一回,滿載而歸。歸城倒和朱顏在走了個碰麵,見女兒心神愉悅,趁機提議道:“顏在,父皇教你射箭,可好?”
朱顏在答應了。一行人回到弓場。都人早就備好一張小弓呈上。朱顏在把它掂了掂,與父親的對比一番,她的這張弓小了許多。朱瞻基因說道:“你力氣小,便先用這個吧。”
朱顏在扯住弓弦,鉚勁向外拉。隻是她使遍所有力氣,那弓弦仍拉不成滿月。朱瞻基見她不肯示弱,任由臉憋得通紅,便來幫她一把。他覆在朱顏在手上,有了父親的助力,那弓弦很快拉至圓月形,休地一聲,隻見那箭如流星,直直地釘在了遠處的柱子上。
朱顏在連連拊掌,笑道:“父皇真厲害。”
朱瞻基道:“父皇自小跟著你曾爺爺出塞,唯手熟耳。得在草原上獵得多了,手就使得上力了。”說著,便撂開了手,至位上坐下,王瑾奉上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