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秋冬都是論文開題季,安承手底下碩博生一大把,心理學的學生又多深造,他每年都送得兢兢業業。組會開了又開,題目反複推敲,開題報告逐字逐句改,生怕哪兒有差錯耽誤了學生的大好前程。
辦公樓和實驗室兩頭跑,一直忙到中午,連口水都沒喝到,嗓子幹渴得要冒煙,安承錘著腰站在微波爐前熱便當,他吃東西挑,學校食堂太油膩,午飯都是做好帶過來。深藍色的便當盒慢吞吞轉著,叮的一聲,安承突然想起來療養院那位還沒來得及慰問。
好男人總是招人惦記,特別是安承這號純gay,更是看不得帥哥砸在自己手上。當即撥了通電話過去,護士一聽是他,劈裏啪啦開始彙報,說整體沒什麼大問題,季白挺配合的,就是不肯吃藥。
那就還是有問題了,安承歎了口氣,一口吃掉叉子上的西藍花。今天早上走得急,牛排煎老了,好不容易撕撕拉拉吃完一頓,離上課的時間還早,他幹脆開車去療養院一趟。
車子開出市區,周圍逐漸靜謐起來,景和這邊的環境很好,依山傍水,連點車尾氣都聞不到,安承坐電梯上樓,愈發覺得幾塊老牛排在胃裏翻騰,下午一定得去吃頓好的。
季白的房間在走廊盡頭,安承進去的時候他正仰在躺椅上曬太陽。椅子對他來說還是有點小了,長手長腳都耷拉在外麵,冬季的陽光已經不曬了,暖暖把人包裹著,每一根睫毛都落下陰影。安承不自覺放輕了腳步,但和之前那次一樣,他還沒靠近,季白就睜開了眼睛。
“吃飯了沒?”他隨手拉了把椅子坐下了。
季白看著他點了點頭。
“吃的什麼?”安承問。
“牛排和土豆泥。”季白沒有排斥跟他講話。
“味道怎麼樣?”
“還可以,我都無所謂,”季白看起來有些困惑,自從他醒來之後,每天都要麵對不同的治療,醫生,專員,但沒人會像安承這樣坐下跟他聊天,仿佛不帶任何目的的。
“聽說你拒絕吃藥,”安承終於開口了。
“我看過那些藥了,”季白說,“如果是鎮定劑和安定類藥物的話,對我沒有用。”
“我以前做過抗性訓練。”他補充道。
“你還記得多少之前的事,可以跟我說說嗎?”安承說話的時候會習慣性看向對方的眼睛,進入房間之前他卸下了腕表和袖口,隻穿一件羊絨衫和休閑褲,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無害。
“是他們讓你來問的吧,”季白說,“同樣的話我已經跟他們說過了,我隻記得那些。”
“不,不是,”安承依舊笑著,“我是你的主治醫生,但同樣的,我更想成為你的朋友。”
“好吧,”季白聳了聳肩,顯然把這句話也當成了說辭,“我隻記得很久之前的一些事,我還是老k手下的私兵……”
“老k?”
“北美第一的賞金獵人,”季白笑了笑,帶著武兵看文人的戲謔,“不過他很快就不是了。”
“總之就是殺人,逃命……後來我就被中國政/府解救了,現在一直為他們工作。”季白又露出了那種倍感無趣的表情。
“很不錯的經曆,”安承點點頭,雙手交疊放在膝上,“現在你可以問我了。”
“問你什麼?”季白愣了。
“我們是朋友,如果你想知道更多關於我的事情,我也可以告訴你,”安承說。
季白咧開嘴,笑出一口白牙,在躺椅裏一晃一晃的,“那安醫生,你以前有過幾個男人?”
安承瞬間瞪大了眼睛,他雖然從不恥於說出自己的性向,但就這樣被人當眾拆穿還是第一次,更何況他們目前隻見過兩麵。
“你看我的眼神不對,”季白饒有興味地看著他,揭人老底的感覺不錯,他似乎開始對話題感興趣了,“正常男人是不會用那種眼神來打量我的,隻有女人會。”
天地良心,安承發誓他的眼神絕對沒有很冒犯,相反,他很會控製這些,把一切獵奇和窺探的意味藏在最深處。但饒是如此,還是被這個男人一眼看穿了。
他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敏感,在安承刺探他的時候,他也照原樣刺探了回來,甚至更一針見血,直接又魯莽。安承終於明白為什麼安博漢說整個國安都搞不定這人了。
“隻有過一個,我們在一起了兩年,”安承重新拾起了自己的盔甲,這仿佛是一場遊戲,而他畢竟跟病患接觸了十年,從沒在任何對話上卡過殼。